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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瑞雪

即使临近年关,又下着大雪,尘凡涧仍旧载歌载舞。月影唇边带着笑意,眸中却含着水汽,麻木地走过嬉闹人群,阖上自己的房门,把寂寥关在屋里。

那架箜篌无声立在那儿,月华静静地流淌,给它镀上一层缥缈的柔纱。月影一言不发看了会儿,取出个小刀,干脆利索将一根琴弦划断。一时间,琴声铮铮,轰鸣不绝;断了的琴弦如同失去了羽翼的蝴蝶,几番挣扎,终于奄奄一息。

已经等了半个时辰的穆轻眉从暗处出来,叹了口气:“这弦好好的,断他作甚?”

月影取出怀中的琴弦,弦上还带着凝结了的血滴,她看着那血迹,显得有些迟钝道:“这个更好。”

若张甫杭不死,南安侯侵吞国土的案子便有突破口;可如今他死在狱中,一个现成的人证再不会说话了,甚至圣上的注意力会因此转移,穆青和若想深入,就得另寻法子。穆轻眉瞥了眼那血色便移开了视线,心中懊恼道:“兄长已叮嘱过你不可轻举妄动,你家的冤屈,圣上定会明断;你今晚如此行事,若叫祸患殃及自身,我如何还有颜面面对你?”

月影跪坐到穆轻眉面前,眼神缥缈着,不知在看哪里。她的眼眶红起来,两行清泪就那样悄无声息滑落:“殿下可知,我与他说我的家人时,他眼里全然是不解与困惑……我们一家被他逼得逃亡半载,他却……连分毫都不记得。”

“我本想着,把我族人的委屈与他说了,便乖乖离开,可看到他那样的眼神……殿下,殿下!”,月影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不甘与委屈,呜咽着于穆轻眉控诉:“殿下,那是我的家,是我本可以圆满的一生啊!凭什么他的弟弟可以做富贵公子,我的弟弟却在十五岁时便战死沙场?!凭什么他家女儿只需要在府中玩弄笔墨,琴棋书画,等着嫁个好人家,我就只能沦落风尘,才换来一线生机?”

她将自己漂亮的手举起在眼前,眼神冷冽地看着,已经没法维持面上的淡然,声泪俱下道:“我这双手上,沾了多少人命;那把箜篌,换了几轮新弦,我自己都不敢算……只求有朝一日,我父母能换来一声‘对不住’……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当年简简单单的‘杀人灭口’四字,便毁了我这一生!——殿下,我不愿等了,我想他当时便死在我手中。明日,明日不必官府提我,我定会主动去领罪。”

穆轻眉只觉得喉咙堵得发慌,酸涩填充着胸腔,席卷过她心房每一处角落。月影满脸是泪得跪伏在穆轻眉膝上,穆轻眉只能感到绝望与无力,一下下轻拍着月影,看着那断了弦的箜篌,此刻比谁都明白,所谓一张地契,后面却有多少人被丢入了无间地狱。

这是一场钦天监口中有祥瑞之兆的大雪,穆轻眉心想,月影的决定于朝堂的风向,确乎是好事;可是对于这年轻女子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来说,残忍得可怕。这所谓的权谋,到头来又有谁能谋到一个真正的圆满快活,世人匆忙奔波于名利场,获取利益的附赠,原来是一路的失去与孤寂。

“殿下!”

穆轻眉回头去看,却见张甫临打着伞跑过来,他与他的兄长那般相像,他还不知自己的兄长已经死在了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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