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当初自己可是看过诏书的,不像是假的,尤其是那宝印,谁敢作假来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朱厚照,朱厚照很鸡贼地低着头。
方继藩有点蒙了,很显然,弘治皇帝不是在跟他说笑!
自己算不算是受害者,要不要重申一下?这样的话,会比较容易划清界限吧。
他乱七八糟的想着,又觉得界限划得太清,似乎有点不够仗义,毕竟我方继藩也曾是一个义薄云天的人。
“此事,你不知情?”弘治皇帝死死地盯着方继藩,似乎想从方继藩的脸上深究出真假。
显然,龙颜震怒了。
可方继藩,觉得自己真是比窦娥还冤。
这一回,他是真不知情啊。
倒是朱厚照这时道:“父皇,方继藩确实不知情。”
“……”
朱厚照不说这话还好,方继藩听他这么一说,心绪就有点不好过了,心里不禁天人交战起来。
义气还是自己的小命,哪个更珍贵呢?好像是后者更实在一点。
可小朱秀才,其实还是颇讲义气的,这是实在话,人家处处都在为自己开脱呢,往日也对自己不错的。
想了想,方继藩终于下了决心,道:“陛下,臣知情。”
“什么?”弘治皇帝的脸色更加严厉起来。
方继藩道:“吾皇如此圣明,断然不会发出这样奇怪的诏书,所以看到了诏书之后,臣就怀疑了。”
弘治皇帝不发一言。
其实方继续的心里颇为紧张,却还是努力镇定地往下说:“可是臣还是接受了这份旨意,这是因为,倘若圣旨是假的,那么势必要深究是谁胆大包天,发出来的假诏书,一旦深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方才还紧绷的脸,顿时开始舒缓了一些。
弘治皇帝的目光多了几分温柔。
方继藩还是很稳重啊,居然想到了这一层。
“所以臣以为,这封圣旨,只要是太子殿下送来,无论它是真是假,那么臣都认为,这是真的。着就是宫中的敕命。何况太子本就为西山书院院长,这封圣旨,不过是官面上的确认而已,这没什么不好,西山书院有太子为院长,与有荣焉,现在书院里考中了十三员举人,陛下,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太子殿下桃李满天下,岂不是可喜可贺之事?这十三员举人,而今见了太子,都得称呼太子一声大宗师,陛下,您以为呢?”
大宗师……
大宗师和恩师是有分别的,恩师是授业恩师,也就是亲自教授学问的人,就如王守仁称方继藩为恩师,这是比较亲密的师生关系。
而大宗师本是指成就非凡、受人尊崇而可奉为师表的人,到了大明之后,人们一般称呼学官为宗师,譬如某县的秀才,见了本县的学官,理论上而言,学官有教导本县秀才的责任,所以他们往往称学官为宗师。
这虽是较为广泛的称呼,某种程度而言,也可以说,这书院上下的读书人,都是广义上的太子门生了。
“……”弘治皇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当然不相信,太子这厮跑去伪造圣旨会有什么很深的用意了。
可方继藩如此一提醒……
这西山书院,似乎也不像一个杂牌书院啊,一个顺天府的乡试,一下子中了十三个举人,直接霸榜,如此恐怖的实力,而这些举人……
深吸了一口气,弘治皇帝道:“卿家继续说下去。”
这一次,开始以卿家相称了。
就好像是说,大家又成了好朋友。
方继藩继续道:“何况太子殿下之所以伪造圣旨,当真只是因为贪玩吗?臣不这样认为,太子殿下若只是玩闹,这世上有太多可玩的东西了,可太子为何要自封自己为书院院长呢?可见太子殿下的心里是渴望着能真正独当一面,为陛下分忧啊。”
“……”朱厚照听到这里,眼睛都直了,还能这样的解释?老方……也算是人才了。
弘治皇帝已是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在暖阁里,背着手,开始来回踱步,似乎开始在权衡着利弊。
方继藩又道:“臣的这些门生,为何能获得陛下的欣赏?就说欧阳志吧,欧阳志……臣若是一直将他当做孩子看待,只让他乖乖在臣的府上读书,那么他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迂腐书生罢了,即便书读的再好,又有何用呢?天下从来不缺读书人,可缺的,却是经世之才,因而臣才想方设法让他去辽东磨砺,使他可以独当一面,明白读书和做事的分别。”
“臣对待其他的门生,大抵也都是如此。”
“太子殿下也是一样啊,倘若陛下一直将太子殿下当做孩子看待,那么太子殿下就永远都是孩子。陛下,太子殿下已经长大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本是可喜可贺的事,陛下不去鼓励他,反而指责,臣……认为这很不妥当,陛下,太子殿下迟早是要克继大统,独当一面的,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方继藩说到这里,弘治皇帝终于驻足,他背着手,久久的凝视着方继藩,面上,略有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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