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下意识的看了朱厚照一眼,接着又极震撼地继续看下去。
这是他所收到的,第一份如此详尽的奏疏,各地的州县,但凡是牵涉到赈济灾民的,无论这个人是能吏还是是个庸官,他们的奏疏,多是大抵的说明一下情况,而太子的这份上奏,可谓是恒古未有。
虽然看上去,似是很粗鄙,可里头每一户的调查都十分直观,甚至在这个李六之下,还有专门的备注,说明了李六四兄弟,有有三个兄弟没有娶妻的情况,还有李六的父亲,是因为惹了官司,蒙冤气死,因而李六四兄弟对官府多有怨言,最后是朱厚照歪歪扭扭的笔迹,认为李六父亲的案子应发还密云县重审,固然刘老爹已死,可是非曲直还需重新厘清,既还死去的人一个清白,也给活人们一个交代。
李家四兄弟踏实肯干,在得知朱厚照愿意发文重审之后,极为感激。而在这下头,还有方继藩的笔迹,方继藩认为,关外乃苦寒之地,出关开垦,虽可奖励其土地,可单凭如此,关内汉民千百年来对关外的恐惧,依旧还未消散,第一批移居的汉民,必须在予以恩惠的情况之下,还需让他们对朝廷心怀感激之情,太子殿下重审此案极为重要,李家四兄弟除一人手残之外,其余三人都是孔武有力之辈,到时迁徙出关,将来随时可将其征辟为民兵,以备不测。
看了这些,弘治皇帝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奏疏,真是越看越是心惊。
每一户人家都是细致到了极点。
乃至于弘治皇帝只需大抵浏览,便立即对这户人家有了大致的印象,知晓了他们成为流民的原因,知道了他们的家庭近况,大致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甚至……下头在朱厚照和方继藩的小注里,还大抵为他们的未来,做了各种的铺排。
第三户,是个叫程武的人,家里人都饿死了,孑身一人,年轻时曾跟着师傅打铁,此后因为灾荒,颠沛流离!这个人性子粗暴,没有牵挂,可能将留在西山,作为铁匠,修补农具。
还有……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下去,弘治皇帝翻了一页又一页,竟是懵了。
这就是他们赈济灾民的成果?
要完成这些,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啊。
两三百户人家,上千人,想要完成这些,就必须做到对每一户人都有极深的了解,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页页的翻下去,后面的情况,大抵差不多。
可通过这份奏疏,弘治皇帝……方才意识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民情。
里头的每一个户人家,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过去,有各自的技艺,也都有缺点,而再根据这些,对他们的未来予以安排。
这绝不是简单的赈济。
简单的赈济就是,到了荒年,朝廷给你们一口饭吃,保证你们不会被饿死,等荒年一过,拍拍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而这……竟有一点儿……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意味。
不从根本的解决这些流民的出入,又有何用?来年只是继续让他们颠沛流离罢了!
可在这里,太子和方继藩显得极用心,竟在想尽一切办法为他们谋一条出入,有的人可以出关开垦,可是每一个人的实际情况不同,家里有病了的父母,还是不宜出关,可以让他暂时在西山做工尽孝,而有的人,家里有孩子,还是留其孩子在西山读书,再将这人送去关外;而有的人掌握了不同的技艺,自然……另有安排。
每一个安排,都不只是让你去做什么这样简单,而是一切都有所本,这……..
民间疾苦,体察民情……
这些曾经弘治皇帝,和文武百官们挂在嘴边的话,从前倒是说的无比自然。
直到了看了这份奏疏……
弘治皇帝的老脸,竟是下意识的微微一红。
有一种羞愧到无地自容的感觉。
方才太子在那振振有词,他还有几分恼怒,而现在,这恼怒……已是一扫而空了。
三百户,一千多人啊……
太子说自己洗过衣,造过饭,亲自带领大家开垦,这些话,本来弘治皇帝认为其在吹牛。
可现在……
弘治皇帝心头……只有震撼!
他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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