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阿虎站在廊下,腰间佩着长刀。只是他身子单薄瘦小,和长刀不太相衬,看起来有点滑稽。他低着头,心不在焉,被年纪稍大些的婢女喝了一声,才猛然惊醒,上前行礼。
曹苗也不看他,将一大碗粥、一碟切得薄薄的烤肉、两只烤得喷香的胡饼细细嚼了,慢慢咽下。他吃得不快,但是很干净,连一粒米也不浪费,盘子里的胡麻也拈起来送到嘴里。
婢女收拾餐具,曹苗站起来,下了堂,开始日常的活动,像孤魂野鬼一般在小院里游荡。
只不过如今的他多了一项任务:观察身边的人和环境。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活得自在一点,当然要先了解所处的环境,适合环境。
适者生存嘛。
从残存的记忆可知,他的父亲是三国时代的才子曹植,母亲是清河大族崔氏的女儿。他原本拥有一个有快乐的童年,可是在他十岁那一年,这一切都化为乌有。看到年轻的母亲吊死在白绫上,他深受刺激,从此孤僻自闭,不与任何人说话。
这几年,他随着曹植四处迁徙。每到一处,都会拥有一个单独的小院。这个小院拥有最好的阳光,拥有最好的屋子,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有两个婢女,年长些的叫青桃,年幼些的叫红杏,眉目清秀,手脚麻利。除了侍候他起居,还有侍寢的责任。只是如今的他虽然没有道德洁癖,却对未成年少女下不了手,已经连续几日拒绝侍寢了。
青桃、红杏虽然觉得古怪,却没什么失望,反倒有些窃喜。侍候一个疯王子既不轻松,也没前途,自然是能免则免,乐得轻闲。
以前的曹苗不会注意,也不会在意这些,现在的曹苗却将她们的心思洞若观火,同样心中窃喜。
至少不用担心她们说漏了嘴。
他还有一个小奴阿虎。阿虎跟了他好几年,忠心耿耿,最近几天却有些古怪。白天常常走神,晚上常在南厢房的小屋里偷偷的哭,声音不大,却很是瘆人。
除了青桃、红杏和阿虎,只有他的异母弟弟曹志常来看他。
曹志比他小八岁。虽非一母所生,感情却不错。在他精神失常之前,曹志刚刚会走路,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拽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的喊着“阿兄抱抱”,然后亲得他一脸口水。
父亲曹植则不能跨进小院一步,否则他就会像野兽一样声嘶力竭的狂吼,直到休克。几次尝试之后,曹植放弃了接近他的企图,只能远远地看着,尽量不让他察觉。
昨天只是意外。好在他当时就是装疯卖傻,非正常状态,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
总而言之,他的生活圈子很小,留意他的人也非常有限。
有了这样的便利,他和真正的曹苗一样,每天按时吃饭、睡觉,在院子里散步,在廊下枯立,无所用心。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是饭量一天天的见涨,脸色也一天天的红润起来。如果靠近了仔细观察,或许还能看到他的身体慢慢结实起来,原本贴身的衣服不知不觉的有些紧了。
曹志每天都会来看他,为他的变化雀跃不已。若不是他的眼神依然呆滞,脸上的神情依然冷漠,曹志几乎以为他恢复了正常。
但曹苗却从曹志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担心和恐惧。他有种感觉,小院之外的王府并不平静。
校事韩东被他击伤,监国谒者被韩东砸伤,眼下都在养伤,却不代表他们会闲着,上奏朝廷,告他们父子的黑状几乎是必然的事。一场风暴正在逼近,只是时间问题。
曹志不说,曹苗也不问。他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自己,不让自己的变化显得太突兀。曹志虽然与他亲近,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算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也不会想得太多。
他担心的反倒是曹植。
虽然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却不代表他愚蠢,才高八斗也不仅仅指他的诗才。
昨天那场戏的效果应该不错,曹植的反应大致不出他的预期,只是最后那一瞥有些奇怪。接连几夜,小楼的灯都一直亮到下半夜,偶尔还能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来回走动,如同困兽。
为了不让曹植发现自己的异常,曹苗克制着自己向小楼看一眼的冲动,一如既往地无视他,继续扮演一个因为亡母而敌视生父的叛逆之子。
当然他也清楚,他所有的变化都会通过曹志之口,传到曹植耳中。只是经过转述,总会有些变形、缓和,不会那么引人注意。
他只在夜间练习。
作为一个“病人”,他除了活着,没有其他的任务。天黑之后,就是他的自由时间。
从天黑到天亮,一整个晚上的空闲,对以前的他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让他可以从容练习,效果翻倍。短短几日间,他的身体便有了明显的改变。不仅精气神足了,五官六识也敏锐了很多。
然后他发现,隔墙似乎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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