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羊句山狭位于涿邪山末梢。这里东接习惯称为“大幕”的两千里大漠,东南跨流沙、大幕交接地带与阴山西端的阳山遥相呼应。向西南穿过鞮汗山的谷地,就可以进入居延湿地了。
流沙是中国古代对巴丹吉林沙漠、乌兰布和沙漠、腾格里沙漠的统称;居延泽的东、西两个湖泊,都是来自河西走廊的黑河的尾闾。黑河出酒泉东北山口流入半荒漠、荒漠地带,当时称为弱水。
过了夫羊句山狭南边的鞮汗山,就要进入一片广大的不确定地域,那里是匈奴人、月氏人、汉人,甚至西域人都可以走来走去的地段,是缓冲带,是平衡点,但也意味着,无论谁加强对这个地带的控制,谁的军队走到这里,就会引起多方警惕,甚或破坏战略平衡。
脱离了蒲奴水,真正要走山路了。所有横越山脉的路,都是从山的峡谷中找寻出来的。峡谷蜿蜒着,过了这山上那山,上升了,下降,又上升,盘来绕去,到了涿邪山南的一个险要峡口。跟在毕力格身后的李同注意到,夫羊句山狭的山坡上屯驻着一支人马,那应该是乌孙王的兵马了……
阳光依恋地照耀着弱水和它身边奇诡的土地,照耀着北边的坚昆和西边的乌孙,也照耀着流沙东边那个神秘富有而又战乱连连的中原。处于弱水两头双方,都在暗中做驱逐和掠夺的幻想,大梦延续已久,只是机遇难求。
当苍天赐予风吹草长的肥沃牧地时,也用霜雪、干旱、蝗虫、沙暴的戕害和人性的贪婪,挑动族群间去做无休无止的争斗,彼此抢掠,杀戮,发动战争,一代代在设定的圈套中轮回,让草原的宿命变得无道而深邃,难以自拔。
乌孙本就生存在与月氏、匈奴的三角平衡中,匈奴势力在汉朝的逼迫下后退,乌孙立即沦为了月氏的附庸,当然也逐渐失去了独立存在的理由。历来月氏种种迫使乌孙就范的举措,都类似于隔靴搔痒。正因为如此,当坚昆部伸出橄榄枝,乌孙王毫不犹豫的同意了结盟,甚至连坚昆部侵占他们的草场这件事连提都没有提。
乌孙王猎骄靡期望这次稳定了北方后,毕其功于一役,剔除了南面的月氏这块卡在喉咙口的骨头。靠天养畜使生存的危机始终伴随游牧族群。同一个形象生存空间,会因为风调雨顺而内在膨胀,也会因为天灾人祸而萎缩其实质。牧民在丰足和贫弱的交替中,因为恐惧死亡而无视喋血与死亡,像追逐猎物那样追逐微末的利益,草原上的人终究只信奉他们不曾听说过的丛林法则。
……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追求,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李同现在就是个蝼蚁般的小人物,不过因为他有精湛的医术,再加上他身体瘦弱,因此他在奴隶中的日子过的还算是不错的。至少他可以拥有他的个人财产,尤其是那个从不离身的医药箱,没有人敢动他的箱子,因为没有人知道怎么打开这个有密码锁的铝制医药箱。
毕力格也曾经想用刀砍开看看,但被李同以死相挟这才放弃。毕力格实在舍不得身边失去这样一个人才。不过鉴于他有过逃跑的记录,因此他的身边现在总是有一个孔武有力的勇士在监管着他,几乎是形影不离。
今天奉毕力格的命令替乌孙王看完病后,李同背着药箱走出了正在举行宴会的乌孙王王帐,乌孙王猎骄靡有严重的风湿病,在现有的条件下,他开出的药方只能够缓解病状,根本无法根治。他手上的药材实在有限,这还是他这些年一点一点的收集起来的。这也是他现在主要的工作。
走出乌烟瘴气的毡帐,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李同只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俄而,山谷处悠悠地飘荡出一丝天籁之音,他的神经立刻被牵制住,逐渐地逐渐地松弛下来。坐在山坡上,远看羊群溪水般从谷口汩出,歌声率意着野性的清纯,顺着树的间隙流淌过来:“北山北山草茸茸,祁连祁连树蒙蒙;白山望断黑山路,近草远树遮雪峰。小妹牧羊北山南,阿哥狩猎南山中;三年不见哥哥面,春去夏来复秋冬……”
那歌声中掺杂了许多的“那个哟嗬咿呀”,随着风向的摆动断断续续,止止歇歇。还在唱:“牡鹿怜怜依山林,牝驹戚戚恋草丛。林深草长寻不见,两情无意割秋冬……”
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李同依旧凝神倾听,歌声悠远绵长,确实美妙动听,只是唱的心情和语境完全不同,像是有口无心的那种,让人难以领会。再要听时,又更加听不清了,羊群往那边的山坡去了,越去越远,没有了歌声,歌却久久地在心底里缥缈着,似未曾离去。
……
因为两大部落有着共同的利益。乌孙和坚昆很快就达成了协议。为了表示感谢和庆贺,乌孙王提议举行一次草原赛马大会,毕力格欣然接受了邀请。湖滩开阔的水草地上,已经整齐地栽上了旗杆,悬挂起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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