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大战爆发,即将为国捐躯的又何止一个旅帅,一群老军?”安先生摇手感叹,“这场战争的规模远超你想像,不但在本朝历史上,甚至在中土历史上,都是前所未有之大战。”
雁飞南根本不信。安先生夸大其词,无非是替李郡丞有意牺牲尉迟恭进行开脱,所以他对李郡丞非常憎恶。既然李郡丞有心置某与尉迟恭于死地,某就不让其奸计得逞,某非要活着回来,非要尉迟恭和一帮兄弟都活着回来,气死李郡丞。
看到雁飞南脸色难看,目露戾芒,安先生暗自喟叹,安慰道,“以你超卓战力,只要小心谨慎,应该可以活着回来,至于那个尉迟旅帅和他的部下,你独木难支,力所难及,最后只能听天由命了。”
“先生差矣。”雁飞南断然反驳,“既是并肩作战之兄弟,当生死与共,岂能独自逃生,苟活于世?”
安先生闻言,不怒反喜,抱拳致敬。这就是雁飞南,雁青流之所以能完成任务,自己之所以能活着进关,都是因为雁飞南舍生忘死的浴血搏杀,之后雁青流之所以决心带其返回中土,而自己之所以想方设法帮助其入户,亦是因为雁飞南轻死重义之性格。这样的雁飞南,才是安先生愿意折节下交的义士。
“某还能帮你什么?”安先生主动问道,“只要力所能及,定当襄助。”
“某听旅帅说,李郡丞下达的命令中,并无撤离时日。”雁飞南亦不客气,当即说道,“虽然在李郡丞看来,我们势单力薄,全军覆没在所难免,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我们完成了阻截任务,功成身退呢?他不给我们撤离时日,岂不断绝了我们最后一线生机?”
安先生连连点头,“善!某当尽力。李郡丞不给撤离时日,原因肯定很多,但站在他那个高度,你们这点牺牲不值一提。你们这点人马能干什么?突厥侦骑少则数百,多则上千,风驰电卷,来去无踪,即便你们占有白道之利,无奈敌众我寡,挡不住,一旦突厥侦骑杀到大黑河边,你们阻截失败,同样失去进关机会,日后你们即便活下来,返回代北,也将受到严厉惩处,除非你们死了,一了百了。”
雁飞南大怒,“这般说来,姓李的坚决不给我们活路?”
“不给你们活路,其实就是一条活路。”安先生平静说道,“某听说,那个尉迟旅帅出身贫寒,曾是代北重镇善阳城中的一个铁匠,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日子虽然窘迫,但代北和平,一家人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然而,东征高句丽,他被征召为随军工匠,远赴辽东,一去就是三四年,期间从军参战,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身边袍泽死伤惨重,十不存一。你可以想象一下这位尉迟旅帅的心情,好好的穷日子突然被剥夺了,一个与世无争的铁匠被东都一帮权贵强逼着赶上战场,然后打了好几年败仗,死伤无数,一无所获,刚刚回到家,突厥人就南下入侵,家园危难,亲人流离。你说说,这位尉迟旅帅现在是什么心情?”
“愤怒。”雁飞南回道。
“对谁愤怒?”安先生追问道。
“对权贵,对北虏,对所有那些害得他们连穷日子都过不上、连父母妻儿都保护不了的敌人。”雁飞南回道。
“东都权贵不给代北人活路,来自大漠的北虏亦不给代北人活路,代北人冲天愤怒,这就是现状。”安先生说道,“李郡丞是权贵,是来自东都的权贵,如今突厥大军呼啸而下,他指挥一群愤怒的代北老军,能有几分胜算?”
“所以他要杀一儆百,杀鸡儆猴?”雁飞南冷哂道。
安先生摇摇手,“他要祸水东引,把代北老军的仇恨转移到北虏身上,让代北人暂时放下对东都权贵的仇恨,双方齐心协力共保家园。”
“既然如此,李郡丞为什么选定了尉迟旅帅,而不是寻防主?”
“这两人不可相提并论。”安先生苦笑道,“不要看他们都是代北人,官职都差不多,但两人出身差距太大。尉迟旅帅是一介平民,苦寒出身,而寻防主是官宦之子,士家出身,一个天一个地,因此在李郡丞眼里,寻防主有大好未来,而尉迟旅帅根本不入流,一辈子做牛做马的命,无足轻重。”
雁飞南郁愤无语。
“你们不入流,入不了李郡丞的法眼,不代表没有价值。”安先生继续说道,“某刚才说了,不给你们活路,其实就是一条活路,关键在哪?关键在于你们对此刻的李郡丞来说有价值,而这便是活路所在。”
说到这里,安先生语含双关地问道,“无家,你可想明白了?”
雁飞南心领神会,躬身拜谢,“先生教诲之恩,无家没齿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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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青山北麓,扶冥荒原,乌兰部落。
深夜,大帐中,烛火昏黄。
史蜀胡悉席地而坐,伏案研读地图。
突然,“呜呜……”角号长鸣,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黑暗的静寂。
帐帘掀开,寒风吹入,史蜀胡悉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一名拓羯卫半跪帘外,大声禀报,“俟利发,夜巡报警,有军队正从北边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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