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历来是不下雪的。
冻得狠了,也最多是钻心蚀骨的冷,像是要将你骨架子剜出来,再泼上一盆冰凉的冷水。
这种冻法在南方是很常见的,它教你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直不起身骨。
天上不下雪,甚至云层后还挂着太阳。
但若是一旦下雪,那寒意却会比从前透骨千百倍。
在我的记忆里,上海的冬天没有下过多少场雪。最多是细小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来,飘一半,化了,融在雨里,又多一层的寒凉来。
唯独1931年2月14号那场雪,半个巴掌大的雪花携裹着冰粒从天上狠狠砸下来,铺天盖地,教人没有一丝的退路。
我与纪先生相识于1931年。
风雪太大,电车停驶,整片上海几乎陷入瘫痪。大雪压垮了许多电力设施,路面积起半指厚的雪,大街上赶着去上班的人顶着寒风面面相觑。
大多家里都燃着火炉,喝着烫口的茶水。我见过冻死的人,那是在两三年前的北平,雪下得比上海还大,有无数人从不同的地方逃往北平来,又浑浑噩噩冻死在大街上。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能在街上看见躺着的人。有的人走得体面些,被带去草草埋了;有的没有地儿了,就用破草席子一卷,随便丢到哪个荒郊野岭去。
心冷得像块冰。
可老人常说,冻死的人临死前,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家里只在北平呆了两个月,在春天来临前搬离了那里。后来在回上海的路上,母亲旧疾发作,离我而去,我在这天地间,终于成了孑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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