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门生就在眼前,虽然这学生三年一届,但对于老陈来说,那是真有感情的。
就算时间久了这感情淡去,可也不妨碍他现在心疼楚河这姑娘。
再加上看到曾经生活困难的学生,如今有了好前途,也即将要拥有光明的未来……
老陈激动得不能自已,这会儿不顾媳妇的阻拦,执意开了一瓶白酒。
当然,酒不贵,远不及楚河自己喝掉的茅台。
她这会儿甚至还有些后悔——早知道老陈好这口,应该买两瓶过来。
但转念一想,老陈如果愿意收礼,那也不能是如今这个样子。
瞧瞧这家里,家居风格还保持着20年前的款式,没电梯的7楼,厨房用的不是抽油烟机,而是廉价的大炮筒,屋子里的电视也是旧款……
行吧。
喝就喝吧。
楚河蠢蠢欲动的伸出手去,被老陈一把推开。
“你小姑娘家家的,在外不要沾酒,不是好东西。”
说完一口喝下小酒盅里头的酒水,瞬间脸就红了起来。
整个人也不行了。
一边摇摇摆摆,一边还说道:
“这花生米就酒啊,越喝越有。唉,我花生米呢?怎么不给我做花生米?”
老陈媳妇无奈的瞪他一眼:“吃你的头孢去吧!”
回头对楚河笑道:“看到没?就这酒量,天天还想逞能。”
楚河:“……那看的可太清楚了。”
……
两人在一边聊天,喝醉酒的人倒不觉得自己醉,反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河啊,看到你有出息,我是真开心。”
“你不知道,我当初到你家家访,看你家那个样,我就晓得,你爹妈靠不住。”
老陈脸颊胀红,连脖子都通红,这会儿大着舌头,迷蒙着眼睛说话。
“……我又不能说,我是一个当老师的,我怎么能批评学生的家庭呢?我也没钱,学生那么多……我能咋办呢?”
他说着说着,一个大老爷们儿还瘪起嘴来,这会儿坐在凳子上,眼圈都红了。
楚河:“……”
唉,黄皮土豆变红皮土豆了。
就那一个小酒盅,也就一口酒吧!
就这?
这念头刚转过去,只见老陈又把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下好了,菜也不吃了,也不要花生米了,直接坐在凳子上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这没家的孩子苦啊……”
“小河啊,你现在都变样子了……”
老陈说着含混不清,颠三倒四的话,声音还带着哽咽。
“我带班三年,你从高一就在班里,也不爱说话,性子又倔,心却软。高二分理科又分到我班里……我心想,这是个好学生,还在我手里,这不都是缘分吗?”
“嗝!”
“可我也没照顾好你……”
“这死抠门校长,补贴都不晓得申请,那教育局还能让他发财咋滴?”
他抽出一张纸巾狠狠擤了一下鼻涕,明明看起来很邋遢,但在场却没有人嫌弃他。
谁会嫌弃一段真挚的情感呢?
“小河啊,原来的你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以前那个小女孩多乖呀。我就一直担心,这么老实要受欺负的,性子倔要吃苦的……”
“没等我担心完呢,你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我还准备等高考完,就好好带她回来吃顿饭。劝劝她……”
说着说着,老陈忽然大声的哭了出来,也不知是受了委屈还是想到什么。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陈媳妇在一旁说他:“净耍酒疯。”
然而楚河却突然沉默了。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膝盖都在一条水平线上,身姿如青松一般挺直,整个人也仿佛轻松一般沉稳又坚毅。
这可不像一个普通小姑娘能有的感觉。
老陈媳妇看着她,一时竟有些不一样的滋味儿来。
不知为何,她也松了手,安安静静听丈夫在那里耍酒疯,说些不知所谓的话。
“真是的,孩子性格变开朗了还不好吗?”
她叹了口气。
喝醉的人也不知究竟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总之就是不可理喻。
老陈媳妇这话声音并不大,然而老陈之前没搭理人,如今却接了一句:
“变开朗当然是好,可哪有突然一下子就变了呢!”
“小河啊,我之前就猜,你是不是心里压抑太久,有那个什么……双重人格了!”
“你以前转笔从来没超过两圈,老掉在地上,我课间都看了好几回了……现在转的又快又圆又好!”
楚河垂下眼睫。
而老陈还在絮絮叨叨:“你别怕,老师不是那种没有知识的人,双重人格就双重人格吧,只要你乐意,只要你过得好,你们想叫谁出来就叫谁出来……”
说着又嘿嘿傻笑起来:
“你不想干的我干,我不想干的你干,还有人唠嗑……”
他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嘟囔:“我怎么哭了?”
随即又四处张望:“哎哟,我的花生米呢!小河,你突然就变,吓到我了。”
说是吓到,脸上却不由自主带出一个傻笑来,随即一头歪倒在沙发边上呼呼大睡去了。
屋子里静默的仿佛只有他的呼吸声。
过了好久,老陈媳妇才仿佛从这僵滞的氛围中松散开。
她回过神来,猛的站起身来:“”
“哎哟,你瞧你班主任,一喝酒就这样,偏偏还老忍不住要喝……”
“吃饱没小河?我把菜热热接着吃。”
“不用了婶婶,我已经吃饱了。”
楚河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给她鞠了个躬,顺带也对着还醉酒的老陈一个鞠躬——
老陈,我提楚河谢谢你。
……
天水市四季分明,6月中的气温已经高达37度,出门行走倘若不打个伞,身上的皮都要脱下一层来。
然而楚河站在路边,神情冷淡,姿态挺拔,仿佛根本没感觉到热意似的。
她皮肤雪白,站在大太阳底下,越发像是闪着光。小弟好艰难的打着车过来,明明一路在空调里,下了车,只一瞬间就蒸出一身热汗。
这鬼天气!
再看大姐头呆站在那里,赶紧手忙脚乱的从万能背包里掏出一把太阳伞撑开:
“姐,姐,你怎么不去阴凉地方避一避?”
旁边就是树影子不站,非得站在大太阳底下。
小弟也不过才1米75的个头,跟楚河站在一起,将将持平,楚河神情淡定的从他手中接过伞:
“没什么,就想感受一下恒星的美妙。”
“还有情感的复杂。”
什么?
小弟一头雾水,接着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瞬间眼泪就出来了——这也太刺眼了。
“姐,这太阳,倒也不必太过宝贝。你要真喜欢,冬天再出来晒吧。”
楚河抬眼——
再过238年,伴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小小的山海星已经不能限制人们追梦的步伐。
所以那么多人离开家乡,踏入星际,从此,有了新的家园。
而山海星,伴随着资源的枯竭,以及星系的落后,渐渐被抛下。
再加上距离新的联邦中心实在太过遥远,周围也没有能够稳定跃迁的路径,最终只能在岁月长河中渐渐成为历史。
除了偶尔有回归的星际探险家能给出一幅幅画面,真正的山海星,距离他们那个时代,已经是久远的过去了。
包括头顶这颗恒星。
1000年后,在这无人生存的母星周围,太阳,恐怕也是如今日这般热烈的沉默着。
小弟不知大姐头的沉默是有何意义,但是,37度的高温,站在马路边上,就算有伞撑着也未免太傻了吧。
他问道:“姐,那你要送给老师的礼物送出去了吗
楚河:“……”
搞忘了。
那肯定是没送出去的,老陈都哭成那样子了。
想了想:“算了,明天吧,今晚出成绩了,明天肯定要来学校的,干脆所有老师一起送。”
小弟点点头,心想:大姐头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从来不会出现这种纰漏啊!
还好他们要送的是清洁小圆不然,几位任课老师的东西堆在一起,带进学校都是个麻烦事儿。
……
不必等到夜里整。
晚上,楚河正在画新的空隼设计图,这边老陈的电话就已经打过来了。
电话一接通,就是一阵疯狂的大喊:
“楚河!哈哈哈楚河,你出成绩了你知道吗?!”
楚河:“……”
她淡定道:“老陈,你这一喊,我不知道也得知道了——你就说是不是状元,你能不能拿奖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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