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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是啊,参加坐禅大会的大都是佛修,近几年一些散修什么的也开始关注了,就连我也颇有兴趣。怎么样,几十年后,要不要一起来参加坐禅大会?作为参会人员,而不是志愿者的身份。”毛毛雨走在他的右边调皮说道。

“好啊,等我们过了坐禅六级再说。”贺水华笑着答道。因为参加坐禅大会的人员要有坐禅六级资格证,证书可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靠修行功夫,靠悟性。而且年龄至少要四十岁才有资格参加。

“啊哈~好想舒服的睡一觉,还有多远?”毛毛雨打了个哈欠后问道。

“路是不远,不过要坐敞篷马车过去,船木做的。”贺水华笑着说道。

“船木马车?那有汽车吗?电动车也行啊。”毛毛雨接着一个哈欠,成功的流下了一行眼泪。

“没有,整个麒麟街都只能步行或靠马车出行,其他车辆包括自行车都不能上街。坐禅大会三年一次,这次在虢市举行实是莫大的荣誉,市民为了庆祝,就向有关机构联名上书,定了这个规矩。他们想为每个参赛者提供一个完美的环境氛围。”贺水华边说边跳着男人跳的暗舞。神情严肃认真,黑黝黝的眼珠专注而散发着幽光。

毛毛雨径自打着哈欠往前走。

“话说暗时代不是不要求墨守成规吗?马车的话,很多地方都去不了了,况且,市民的工作、生活什么的怎么办?如果有什么急事,那不就来不及了吗?”毛毛雨迷迷糊糊的发出自己的疑问。用那本厚厚的书挡住自己的猩红大口。

“大会也就这四天的时间,他们地方远的话可以带薪休假,只要单位知道坐禅大会的事情,谁会不批?况且你忘了,虢市热线电话612,有紧急事件他们会立刻派直升机前往,没有什么可担忧的。这都不知道?是在飞机上睡傻了吗?”贺水华勾起唇角调侃毛毛雨。

毛毛雨斜了他一眼,“我可是一直在很认真的读书好不好。”

“哦?就是这本吗?你真打算去那几片森林?”贺水华看向她那本墨绿色书皮的书,书名是用宋体写的,简笔画。

“恩。我骨子里还是有几分冒险精神的,就连我的梦,有时都是在拯救人类哈哈哈。”

“……你开心就好。”

……

毛毛雨和贺水华走出机场,就见外面众多的拥有古老而神秘的黑色纹路的船木马车在街上晃晃悠悠的行驶。人行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脸上洋溢着掩盖不住的欢乐。街道两旁的商店每家门口都放着一尊木刻的坐禅者人像,盘腿坐在地上也有两米高。木像的右边均放着一盆青草,安静的伴着坐禅者看着来往的人群。

毛毛雨和贺水华出示了志愿者证书,一个拉马车的人无偿将她们送到了镜像湖。十公里的路程,走了两个小时。

毛毛雨在路边买了一捆草送给了马儿。然后跟着贺水华进去大会内部。

贺水华领着她找到了志愿者机构为她安排的房间,一间简单而格外干净的小房子,五十平米左右,有卫生间、卧室、和一个小客厅。里面放着一张竹制的单人床,铺着她最爱的猿猴吉迪的床单,上面叠放着整齐的棉被,吉迪同款。真是贴心,协会副会长曾经统计过志愿者的一些资料,自从知道她喜爱卡通人物吉迪后,就总是会准备吉弟的床单、被子和枕头给她。哇,真是温暖。

毛毛雨高兴地咧大了嘴巴,一头乱糟糟的很有风格的头发衬得她有几分傻气,贺水华见状也笑了。

“毛雨,把行李放下,我们先去吃饭,下午你就要去‘龙虎堂’接受培训了,三点开始,六点钟结束,不吃东西是受不了的。”贺水华从卫生间出来对毛毛雨说道。

“好”毛毛雨把背包放到小茶几上,冲贺水华道“走吧。”

二人去机构里的简易餐厅吃了午饭,贺水华去了虢市的麒麟街淘些东西,毛毛雨乖乖的去接受培训了,大会明天正式开始。

晚上七点,“毛雨,结束了吧,来公园跳舞吧。这儿很热闹,气氛非常好。”贺水华打来电话。

毛毛雨一口吃着晚饭一边含混的吐字“镜像湖旁边的真水公园?”

“没错,来吗?”

“当然,待我飞奔。”毛毛雨挂了电话就加快脚步往真水公园的方向冲去,那儿肯定有很多修行高手,她去一睹风采。

毛毛雨没想着其他,只是一心一意的和贺水华跟着广大的人群跳暗夜舞,各跳各的,有人跳着唱起了歌,有人改起了打拳。

她喜欢跳舞,暗夜舞是与斐界齐名的尚易根据五十年前的暗之黑幽灵改编的献给黑暗的舞蹈,自十年前兴起后渐渐被暗时代的人所熟悉,部分知名舞蹈团经常跳她改编的舞,她是个艺术家,没有界限的艺术家。她作诗、拍电影、编舞、绘画、雕刻,暗时代的人喜欢称她为尚水,因为她像水一样没有形状和方向,却能包容一切,瑜伽大师郭其夫先生曾多次登门拜访,甚至在她家小住过一个月,二人理所当然的结为忘年交。电视节目《好友情》就曾对二人做过一次历时一百零二分钟的采访。现实中的二人幽默风趣,很多观众纷纷写信称要和他们做朋友,一瞬间掀起了和“郭尚”做朋友的热潮。

她在人群中发现了三年前见到过的许多厉害的修行者们,他们或在人群中,或在角落里,或在与人交谈,或在闭眼聆听。她没有打扰,直接回了住处。

哥哥来了电话,称他工作证拿到了,毛毛雨恭喜一番后有几分感慨,这也意味着哥哥从此要搬出去住了。

毛毛雨坐在床上想了想,给哥哥发了个短信:哥,厉害。哥,真帅。

次日凌晨五点,毛毛雨起床洗漱,穿上墨绿色志愿者服装,和参加大会的修行者只有一个腰带的区别。志愿者是一件及踝长袍,一条绿色腰带。而坐禅大会的参会人员是黑色腰带。

大会于日出时开始,她是要提前去的。

领了一个木桶,一个水瓢。她进入坐禅大会的场地。

场地宽阔,且地上铺着不同颜色的鹅卵石,修行者席地而坐,没有坐垫,前后左右均隔有成年男子的十步距离,参会人员共有五千一十九人,男人、女人;僧人、普通人;黑发的人、金发的人、白发的人;黑眸的人、绿眸的人、红眸的人;黄皮肤的人、黑皮肤的人、白皮肤的人、棕皮肤的人;长发的人、中发的人,短发的人,没有头发的人;他们相聚在这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青石广场,闭着眼睛,扬起祥和的微笑,寂静无声,却有着不容忽视的气质。

当柔和中有些冰凉的红日自地平线上升起时,晨钟作响。毛毛雨拎着木桶,面色沉定,嘴唇不轻不重的抿着,从水桶里舀出一瓢水,从最前方那个白胡子老爷爷开始,左手拿瓢,右手伸入水中,拭了水轻轻地涂在老人的脸上,自上到下,从左往右,将他的脸湿了个遍,这是一种清醒礼,旨在清除尘埃,洗涤心相。

过程中不能让水滴下,这是唯一需要注意的一点。

毛毛雨拿着盛满水的瓢沿着那一排,往前走,一个一个的行清醒礼。一排十个人,她的服务对象。

行完一遍清醒礼,毛毛雨和五百零二个志愿者一起在参会者正前方二十米处整齐的跳起了舞。

她们拥抱着自己的身体,舒展着灵魂,轻轻地动作和脚步,悄无声息,甚至连衣服的摩挲声都在一片静谧中寻不到踪迹。

她们,和他们,都是安静的种族。

她们,和他们,都是理所当然的寂静无声。

静是天性显

无谓刻意添

暗有无数夜

长眠寂静间

规则随性为

人心不言现

无为之为力

驰骋天地间

毛毛雨穿着大会发的草鞋,在地上跳舞,她的眼中充满愉悦,清越的宛如清晨未见日光的露珠,在清冷的风中,在微风摇曳的草上,无为而又深刻的散着透明发亮的水光。

通透。

就这样他们这些志愿者们跳了一上午,到了中午十二点前的那一小段时间,他们又继续他们的工作,重复之前的清醒礼。

然后再次起舞。

他们跳舞,而他们,在坐禅。

他们动着,而他们,静止着。

他们相对自由,而他们,像是禁锢。

他们的心都是自由的。

因为,人人嘴角都带着微笑。或大或小。

到了太阳落山的那一刻,鼓声响起。毛毛雨又行了一遍清醒礼,大师们都一个个睁开了眼睛,微眯着,因为还没适应光线。

但一旁的毛毛雨却无法错过的看到了他们眼睛里散发出的光亮。温和振奋,教人舒畅。

暗时代的人大都如此。

出身?贫富?长相?身材?

这些不为人所动。

而他们的一生,只有修行。

他们希望自己在活着的每时每刻都能受到灵魂的震荡。他们希望当下的每分每秒都是清醒愉悦的,哪怕是在长眠。

不管做什么。

他们将修行渗透一生。

人人都在为此努力着,从不是空话,也绝不仅仅是想想如此。

他们总有某种看不见的默契。即便大家都不爱形式上的交道,在街上相遇也只是相视一笑。但他们每个人都活的理直气壮的优雅与朴实。

工作,只是一种生存的延伸。

没有什么是困难的。

他们只要做好每件事,在当下发生的每件事,未来从不会虚妄。

更何况,他们只爱修行。

连续四天毛毛雨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情,当然,每次的心境都是不同的。

期间的某一天晚上她在和修行者们交谈时,碰到了一个曾经在她家洗澡喝姜茶的那对老夫妻的朋友。因为他认出了她手腕上的菩提项链。

缘分就是这样,只要你还在,就会有无数个事情、无数的缘分、无数的联系发生,现在、或未来,也可能一直到我们死去。

谁能说得清?这个宇宙,是不会让人孤独的。人,从来不是孤独的动物。他们每天都在跟一些东西打交道,即便他们还在闭眼修行。

毛毛雨从麒麟街回来时哥哥早已经搬进了他自己的家。

爸爸妈妈还在上班。

老师还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大后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她要去面试,拿工作证书,她即将成年。将要彻底的独立在暗时代。

面试时有三项测试。勇气、耐心、修行。

勇气,她蒙着眼睛脚步毫不停歇、没有停顿、近乎精准的在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耐心,她将面试人员准备的一篇长达二百万字的谈论桌子与椅子的相互关系的极其无聊的论文,面不改色、神情放松的一字一行的看完,而后潇洒的在纸上写了篇文献综述。

修行,她想起前天同老师一起去拜访的李子行者。

她已经预料到了,单凭李子行者没有去参加坐禅大会,毛毛雨就预感到了。

老师叫上她时,她没有什么反应。

李子行者还是精神奕奕,还是气质非凡。看她一眼,仿若有无数修行的灵感给予后辈。

她和老师还有李子行者的养子一同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她老去。

她走的很快,很安详。

连她无法呼吸的呻吟都是那么平静。

她的笑是那么美。

她充满褶皱的脸上就像是暗夜的星辰,闪烁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让人热泪盈眶。

她在身体的痛苦中也保持心灵的宽广。

或是,她早已感知不到疼痛,因为灵魂已经给了她无上的安慰、无穷的力量。

她作为一个人的具象消失了。

她可能还以其他的方式存在着,带着她生前的感知与思想。

她的灵魂散发着白光。

毛毛雨在她无声无息的那一刻想起了初见她时做的那个不算梦的梦。

李子行者盘腿坐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

祥和静安的笑着,年轻的脸庞带着几分朴实、几分优雅、几分趣味的微笑。

她的身边有清风、有蓝天、有白云。

此时,多了一棵树。

一颗巨大的绿树从李子行者的身下拔地而起。

将李子行者缓缓而稳当的托到半空中,茂密的树叶即刻遮住了她的身影,但毛毛雨还是看到她正安静的躺在树上,躺在一颗粗壮的枝干上,在出神的望着那令她震撼的绿意。

看了许多年的绿意,却每每都欢心不已。

毛毛雨一边回忆着,一边表演着。

她模仿一个濒死老人的形象。

像是李子行者,又像是她自己。

总之,她留了眼泪。眼泪流经她带着微醺笑意的嘴角。渗入嘴里。

总之,她获得了评委们的热烈的掌声。

总之,她拿到了演员工作证书。

明天,她就要去拜访剧组了。

她的生活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或者是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以后将要如何继续?

毛毛雨的友情、尚未出现的爱情、一直围绕在身边的亲情。

暗时代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它的究竟样子是什么?是神秘?还是模糊?是混乱?还是无为?

毛毛雨是一个人,她生活在暗时代。

她喜欢跳着暗时代之墨绿之间,那个重在刻画暗萝花的神韵的舞蹈。同时唱着暗时代的时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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