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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镇南侯府的路上,韩治章一五一十地向沈蔚交代了自己与眠翠的交易。
从建康十年起,柔嘉郡主离经叛道的名声就远播九州。
沈蔚需要对外制造自己养男宠的风流假象,但杨晋过于耿直,丰子澜过于冷淡,秦复她舍不得祸害,算来算去,只有韩治章最为合适。
韩治章因此常与沈蔚出入南柯坊,一年多前眠翠找到他时,他既觉得理所当然,也觉得意外。
理所当然的是南浔城中形势波诡云谲,眠翠要找个靠山是迟早的事,意外的则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竟有勇气搭上镇南侯府的线。
南柯坊的老坊主一向主张中立,但在经历了杨通案后,眠翠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风尘女子毅然选择亲近镇南侯府,如此智勇,实属罕见,这或许才是沈蔚留她性命的主要原因。
总之从那以后,韩治章答应在沈蔚面前替南柯坊美言,南境四州奉承沈蔚的官宦子弟不少,沈蔚每每与一众酒肉朋友逢场作戏,眠翠都能大赚一笔,岂不美哉。
就这样,靠着收保护费发家致富的韩四公子尝到了甜头,渐渐将眠翠当作了自己人,这才阴差阳错帮了岑兰一把,叫沈蔚恨得牙痒痒。
论天真,还是韩四公子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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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侯府,雨花院。
雨花院是侯府最隐秘的存在,守卫严密,除了沈蔚和秦复,几乎没有人会主动到这里来。
韩治章还是第一次走正门进入雨花院,上一次留下的印象十分差劲,他进门就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
“别看了,贺殊不在。”沈蔚告诉他。
韩治章怕贺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共识,但府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件事。好在贺殊常年不在府中,哪怕回来也只见沈蔚一人,否则韩治章的日子大概会很难过。
沿着漆黑潮湿的甬道走入地牢,空气中的血腥味和霉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韩治章强忍住胃部的不适,用余光去看沈蔚,却发现后者面色如常,一派淡然,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穿过上次审问岑兰的刑房,周围渐渐宽阔,两边是一间间空着的牢房,走到最深处,才见到有牢房关着人。
韩治章看到了抱膝坐在沾满污秽物的茅草上的岑兰,她一身素裙黑一块、红一块,瘦削的身子脆弱得担不起一桶水,从乱发间露出来的眼睛却满是仇恨。
和她相比起来,另外几间牢房的囚徒更为凄惨,他们身上的已不能称作衣裳,而是一块破麻布,包裹着流脓生疮的身体,他们蜷缩在牢房的一角,就像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当听见动静时甚至要往里缩一缩,恨不得把自己融进石墙里。
沈蔚的目光没有在那些人身上逗留片刻,她走在这片污秽之地上,是他人性命的掌控者,却又自然得像是这污秽的一部分。
韩治章为自己冒出这样的想法而心惊,乃至自责,因为镇南侯府中藏了太多的阴暗,他从来都是知道的,他并不是个局外人。
“四哥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吧。”
仿佛是听到了他复杂的心声,沈蔚突然开口。
“是,你我兄妹各司所职,按理我不该到这里来。”
“四哥会害怕吗?”
韩治章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下去。
他听见走在前面的沈蔚轻轻笑了一声。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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