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沈怀安才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榻上。
门口的哀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房门轻轻地掩着,温柔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那件崭新的红袄子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椅子上,厨房里飘来一阵饭菜的香气,沈怀安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起来。
他坐起身,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只听到一个温柔而又熟悉的女声传来,“先别坐起来,你那天吐了好多血,身子骨肯定亏得厉害。”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怀安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他狠狠捏了捏太阳穴方才镇定下来,抬眼望去是一个穿着蓝色衫子的少女。
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需常念。
萧家常念,喜着蓝衣。
和母亲类似,这萧家姐姐也是个尊佛重礼的清净女子,弹得一手好琵琶,比沈怀安年长五岁,其父萧平安曾是帝国边军,在一次出关血战时身中流矢而亡,帝国给了些抚恤的银子,母亲伤心过度,在一个阴冷的冬天投井自尽,只留下萧常念一个孤女。萧平安昔日袍泽那是正在上任御府大人麾下当差,就将她接来了兵甲村,也算是有了一个家。
平日里萧常念就经常和母亲一起做些针线活儿,也因此和沈怀安熟络了起来。
此时的她正在屋里忙前忙后,桌上是几盘刚出锅的家常小炒,都是沈怀安平日里最爱吃的,她放好碗筷,洗了手,走到床边搀着沈怀安走到桌边。
“昨天是你的生日,这些菜都是韩姨提前准备好的,”萧常念眼睛微红,像是刚哭过,“怀安,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怀安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哭干了,他麻木地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炒得恰到好处的鸡蛋,机械地塞进嘴里,脑海中全是那个为了自己操心劳神的影子。
萧常念也不说话,小口小口地陪着他吃饭。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吃完饭,萧常念收拾了碗筷,她告诉沈怀安自己先回家去,晚上再来看他,沈怀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沈怀安在屋里坐着发呆,家里似乎还有娘亲的气息,韩灵素生性好洁,这里的每一件家具器物,都被她亲手擦拭过无数次。
按烬余国的风俗,死者亡故后,停尸家中一夜,次日官府会有专人接手,会有入殓师来为亡者更衣化妆,而后是各类超度的仪式,直到三日后正式下葬,家属才能再去见最后一面。
沈怀安穿着一身白衣,推开门,阳光有些刺眼,平日里这个时候,母亲应该正在家中纺纱,自己那时候要是多帮帮她的忙,她也不至于那般辛苦。
院子里的柿子树还没长出新叶,光秃秃的有些凄凉,沈怀安站在树下,回忆着过去一点一滴的美好。
村子里昨日的喜庆气氛已经一扫而空,自己经历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沈怀安走到屋子后的池塘边,叼着一根野草,躺在地上,阳光和春风,都带着一丝温柔,像是慈爱的母亲在抚慰自己伤心的孩子。
闲来无事就容易胡思乱想,对了,之前从地宫里找到的那颗碎珠呢。
沈怀安在身上摸索了许久却没有找到那堆碎片,相反,突然觉得腰间似乎有异物,伸出手去,是一颗黑色的珠子。
奇怪,从质地来看,就是那个被自己坐碎的珠子?怎么突然就完好无损了?
他坐起身,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琉璃珠子看起来非常光滑,颜色并不透明,手感冰凉,放在手里沉甸甸的,比那日的碎片重了不少。
左看右看也没个结果,只好先放在身边的草地上。
又从身上翻出了那枚蜀山令牌和上玉京的法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死死地攥着,丝毫没有昨日初次拿到时的那种喜悦心情,心中的恨意就像是一条毒蛇,啃噬着少年残存的理智,从某种意义上,正是因为阮星河的养寇自重,才会让穷奇的濒死一击难以抵挡,从而间接导致了娘亲的丧命,若是阮星河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心怀苍生,在最开始就一剑结果了穷奇,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老爹和自己说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沈怀安此刻只恨自己太过平凡,无力对抗高高在上的蜀山仙人,他坐在河边,将头深深地埋在臂窝里,死死咬着牙,发出如同受伤野兽一般的喘息。
而事后那些人的漠然,那件红衣,在沈怀安看来就像是沾了母亲的血一般令他心痛,村民们的张灯结彩,就仿佛是对母亲最大的不敬。
我好想变得像阮星河一般强大,我好想拥有飞天遁地的力量,有了那种力量,我才能当面问阮星河,为什么要养寇自重,为什么不一剑杀了穷奇。有了那种力量,我才能让李孝恭正视我娘亲的死,我才能让陈扒皮为那件红衣而忏悔。
你们这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伤害别人,凭什么我要默默忍受这一切,凭什么我娘亲去世了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就因为我太弱小,弱小到你们可以毫不在意的地步么!
心中的恨意足以让少年丧失理智,他一拳狠狠砸在地上,鲜血淋漓,可沈怀安却浑然未觉,只是一拳又一拳的发泄着心中的痛苦,不一会,身侧的草地上便是一片猩红。
他仰头看天,娘亲,我真的好想你。
我真的好渴望那种无与伦比的力量。
忽然,地上的黑色珠子无风而动,骨碌碌地滚向少年的手,就如同有灵性一般围着他的伤口打转。沈怀安察觉到异样,一把将那珠子握在手里,刚才还冰冷刺骨的琉璃球,现在竟然炽热滚烫,仿佛一个活着的生命般在手中旋转,几乎拿捏不住,沈怀安甚至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心跳般的颤动。
“这是什么?”他愈发奇怪,将那珠子凑近到脸前想要看个仔细,刚一凑近,便将他吓了一跳,里头似乎有两只眼睛一闪而过,一个温驯而善良,一个凶戾而狂暴。
珠子里怎么会有眼睛呢,沈怀安一脸茫然,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当他揉揉眼睛再看时,珠子里已是空无一物。
大惑不解的他刚准备将珠子放下,异变陡升!
恍惚间好像突然有人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沈怀安感觉呼吸一紧,紧接着,后脑勺也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整个人的意识瞬间模糊,思维如潮水般褪去,他想要呼救,但是却发不出声音,摇摇晃晃地准备起身,惊恐的发现双腿酸软无力失去了知觉,挣扎片刻,他眼前一黑,向后一仰,倒在地上,琉璃珠子脱手而出,但却并未远离,只是安安静静地停在他身边,全无半分异样。
……
痛……
头好痛……
这……这是哪里?
沈怀安迷茫地睁开眼睛,视线范围内一片模糊,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厚纱。耳边是一阵又一阵的杂音,像是有人在说话,但是他竭尽全力也听不清内容。
身下冰凉的触感,似乎是一块青石板,沈怀安四肢瘫软无力,如同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一般无力。
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https://guangyinzhiwai.com/book/18735/451021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