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身上的伤好了,我就杀了你!”慕玄微刚喝完净善端来的药,便凶巴巴的朝净善吼道。
净善倒是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反而是平静的接过慕玄微手上的药碗,然后从自己的一个小布袋里拿出了一粒冰糖放在了慕玄微的手上。
“药很苦的,吃糖。”净善叮嘱道。
慕玄微只觉得舌尖的苦可以蔓延到心里,她眨巴眨巴眼睛,斜睥了净善一眼,又看了看净善掌心里的糖。
药真的好苦,如果不吃这糖,估计要被苦死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朝净善掌心的糖伸出了手,“呲溜”一下,就像只要偷食的猫。
净善看着她将糖放在嘴里,抿来抿去,脸颊鼓起了一个个的小包,净善微微笑笑。
慕玄微看着净善,依旧凶巴巴,道:“等我伤好了,我就杀了你!”
净善抿唇笑笑,道:“悉听尊便。”
然后拿着药碗走出了门,自从慕玄微住在了他的屋子里,他便将一间凌乱的小柴房稍微用柴草铺了铺就当床铺了。
这日天还早,净善坐在屋外盘腿念经,微暖的阳光照在他的僧袍上,发出金色的光,像是个被镀金的高僧雕像。
慕玄微吃完药后,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经过两日的修养,她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她虚弱的身子也想见见外面的太阳,于是她一瘸一拐的朝外走。
刚推开屋门,慕玄微就看到在阳光下一个金色的身影盘腿而坐,坐姿极为端正,慕玄微于是笑了一声道:“真没想到你个和尚还会打坐。”
那话语里明显带着些讥笑的味道,但是净善依旧如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
慕玄微于是在净善的面前做起了鬼脸,平时在门派中,她做这些鬼脸,掌门看到定是会笑的。在净善面前做了好几个,净善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慕玄微突然看到木屋旁有些狗尾巴草,于是想到了个好主意,就跑到了那些狗尾巴草面前,拽了好几根,她笑嘻嘻的走到净善的面前,看到净善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脑袋,她忍不住的就将手中的好几根狗尾巴草放在了净善的脑袋上。
晃呀晃,狗尾巴草在净善的脑袋上来回了数次,慕玄微玩的不亦乐乎,可是净善仍旧没有什么反应。
慕玄微觉得有些无趣,然后走到了净善的身旁,大声吼道:“你个小秃驴你再不理我,我就杀了你!”
净善打坐入定,身边的一切压根就听不到,慕玄微看净善依旧没有反应,于是便从鞋子里拿出了一把匕首放在净善的脖子旁,这把匕首看上去锋利无比,又离净善只有一分的距离,只要慕玄微轻轻一划,净善必死无疑。
阳光照在匕首上,一道白光闪过慕玄微的眼旁。
慕玄微眼眸狠戾,凶狠至极,她低头看着净善的脸,这张脸那样的干净,一切的俗世都似乎与他没有关系。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救她的人,难道自己真要下这个手吗?
她的确是杀了八大世家满门,但却是有原因的,因为八大世家的人杀了他们慕家,所以她才会去报仇的,而眼前的这个和尚与自己无冤无仇,自己就真的要下杀手吗?
她现在的确是江湖中被喊打喊杀的女魔头,但还没坏到没有一点点人性的下场,她突然在此刻顿悟,及时收回了手,将匕首放回了原处。
慕玄微突然想自己虽然杀人无数,但是真的要在这条路上永不停止的走下去吗?
因为杀了人,所以也会杀别的人吗?
她突然感到一阵害怕,那种感觉直钻进她的心底里,吓得她手足无措。
她感到五味陈杂,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的走回了屋子。
待到落日时分,净善才结束打坐,他起身去帮慕玄微煎药,在一阵蒸腾的水汽里,净善在不紧不慢的忙碌着,药草的香味浸透了他的衣衫。
在一阵忙乱之后,他端着药碗走向慕玄微的屋子,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阵阵轻缓且又有频率的呼吸声。
药在空气中散发着热气,他走到了慕玄微的身旁,凝望着她侧睡的背影,却没有说话。
他将药碗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然后缓缓走出了门。
天渐渐黑了,他在夜色里点了一盏昏暗的烛灯,微弱的烛光照亮着石桌上的经卷,净善拿着沾好墨的毛笔在经卷上缓缓移动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上面。
他写的很认真,以至于慕玄微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都没有听见。
“小秃驴,你在写什么东西?”慕玄微将空药碗放在石桌上。
净善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慕玄微,道:“我在编写经卷。”
慕玄微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问道:“编写经卷有什么用?”
“用来渡化世人。”净善缓缓道。
慕玄微看着净善,倒是讥讽一笑,道:“渡化世人?”慕玄微拿过净善眼前的几张纸,上面的墨迹还没干,她看了看上面细长有力的字迹,笑道:“就凭这几张薄薄的纸?你这是在说什么笑话?”
“贫僧从不打诳语。”净善道。
慕玄微道:“若是这几张纸有用,这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没完没了的血雨腥风了!”说着她侧过脸看着眼前的净善笑道:“我看想要渡人,便要先让他们俯首称臣!这样你说什么,他们就都会听了。”
净善站起身,突然双手合十朝慕玄微行了一礼,道:“这是逼迫的手段,即使他们说要悔过,却也不是诚心的,若是要一个人悔过从来,必定要让他自己决意回头才行。”
“可是有些人,他们身上早已经背负了血海深仇,无数条人命,世间根本没有一处可以容身的地方,你让他们如何悔过?如何回头?”慕玄微道。
“世间千万条路,总有一条是归途。”净善道。
“如果有,请你为我找一条,我会去走。”慕玄微道。
“好。”净善点点头。
慕玄微的肚子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咕噜噜”,慕玄微放下手中的那几张编写的佛经,捂着自己的肚子,暗叫:“不要叫。”
但是肚子就是不听她的话,继续叫着。
净善站起身,笑道:“我去煮饭,很快就好。”
净善就走到了厨房里,他拿着一袋子米,舀了一勺,他仔细的淘洗了下米,然后放进了铁锅里,将柴火放进灶膛里,然后拿着一些易燃的木草进行引燃,不多时厨房里水汽蒸腾,一阵阵米饭的清香透过纸窗传入慕玄微的鼻中。
不知不觉,慕玄微被这股香味吸引,她缓缓走到厨房的门口,只见在一团烟雾朦胧的环绕下,净善正一手拿着铁勺缓缓撇去汤面上的浮沫。
他的身影远远看去很像一个人,突然记忆渺远,不知不觉的,她似乎回到了十年前的慕府,她正坐在低矮的门槛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看着娘亲在厨房忙活,她的身上沾染了厨余的香味。
不知不觉,眼眶湿了,假如娘亲没死,那么自己如今是不是依旧能吃到她烧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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