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死的第一刻,雪阳宫上下便奔走相告,而那时她离开雪阳宫已有半日了。
这世间要人性命的毒药许多,但这般迅猛的都是当场发作,又怎会蛰伏这许久。
她与三哥相谈时,黎阳并不在场,但不知为何黎阳携着雪阳宫上下给她做了担保,说的十分详尽。
黎阳禀报,两人的吃食都是雪阳宫备的,并且一直没有近距离的接触,她不曾留下什么物件,除了那只盛放绿豆汤的碗,她也没有碰过旁的。
这一切仿佛就是三哥知道自己即将身亡,提前做了安排将她从中摘出来一样。
可即便如此,有心的话还是能将这祸事推到她身上。
老话不是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过还有一个词叫有恃无恐。
孟若吟不知道隗奕珩有没有算到这一点,总之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父皇为了保她无虞,直接对外宣称傍晚曾经见过三哥。
这见是没见过,众人心头都有自己的一杆秤,可谁也不敢质疑皇帝啊。
父皇的态度很明确了,恪王竟然还要盘弄此时。
这恪王母子当真是心连心,昨个夜里便是宜妃提出过质疑,遭到了父皇驳斥。
母妃没成事,今日当儿子的又来。
恪王还是听见,她说的轻描淡写,于他却是一记重锤。
他的脸色愈发狰狞。
到了现在他还是不明白,孟若吟这小傻子究竟有什么好。
再是父皇的独女又如何,任她身份如何尊贵不也是一个女人,这里是奕北不是青璇,不论父皇捧的再高,最后不也得嫁到人家,相夫教子,还能反了天去。
从前他当真没想过要将她置于死地,左右不过是拿她寻个乐子。
她当初那傻样也就这么点用处,和亲她定是不行,笼络下臣她也不能够,拿这妹妹还能如何?皇家供她吃喝享乐,她总得有个价值吧。
孟若吟无视身后投射而来的目光。
恪王这个人会想什么,她大概是清楚的,都不愿意去剖析,左右不过是那些腌臜的东西……他看她都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说是在看一个可供他摆弄的牲畜更恰当。
她拨弄着藏在中衣里的琉璃小瓶。
红玉九香虫没有任何反应……
再低头细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三哥好像在笑。
“恪王不是来悼念的吗?”
孟若吟回身,指着那方的香案说道。
恪王似乎想破口大骂,这时身后的恪王妃轻轻扯起他的衣袖,抬头间那一双眼睛泪雾朦胧。
她用细糯的声音说道,
“王爷我怕。”
孟若吟眉头一皱,顿感古怪。
因为恪王妃这么一说,恪王竟是出奇的静了下来。
虽然那一张脸上,神色仍是难看,也没有说任何悼念的言辞,但一整套的祭拜他到底是完成了。
鞠躬上香。
恪王再等恪王妃做完这些后,瞪了孟若吟一眼便拂袖离去。
孟若吟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目光始终不能从恪王妃身上抽回来。
她新晋的两位嫂嫂好像都是能人啊。
这天下竟然还有叫恪王服管的女人存在。
别说恪王是怜惜……那个男人压根没有这种东西。
等恪王夫妇彻底离开雪阳宫,孟若吟想要再多靠近棺材一些,却被本在一旁痛哭的黎阳拦住。
“小殿下,不能再靠近了,我知您是哀伤,也不避讳,但这万万碰不得,为保躯体完整,容颜不变,三殿下这身子是精心打理过的,你若是随意触碰怕是会弄坏了。”
邵氏也将孟若吟拽了回来,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的公主啊,嬷嬷知您不怕,可您这身子骨自小不大好,最好还是避讳着些。”
她说的身子骨不好,指的不是孟若吟经脉闭塞的事,说的是孟若吟命弱,唯恐孟若吟沾上些不干净的东西。
邵氏自小又在民间生长,关于这些避讳,还有古怪的见闻,可比孟若吟知道的多,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何况这种事有过前例,当年在碧霄宫中,孟若吟就声称见到了亡故的邱素婵,邵氏不疑孟若吟说的话,更加笃定神鬼是存在的。
孟若吟不得法,只能随着邵氏到香案前完成了祭拜。
宫外,一辆马车悠悠驶出。
马车上也做了装点,一瞧便知马车的主人家有白事。
细看这下,车身前坠牌隐约见个恪字,是恪王府的马车。
恪王一拳锤在车板上,“竟叫一个傻子得意。我便跟母妃说旁的先不提,先质疑她的真伪,不管她真假,只要把她做成假的,父皇还能如何维护。”
当年孟若吟离宫,那姓厉的先生也不见了。
传闻中的神医,多半就是那先生。
这可真是新仇旧怨一道清算啊,那姓厉的老东西自持武功,是半点颜面没给他留,他早就看不惯了。
他是没本事奈何不了,但父皇这些年武功越发精进,若是惹了圣怒,他看那老东西还跑的了不。
疑心易起,可要人自证清白却是困难。
就算厉先生是真把孟若吟治好了,他也能做成假的。
恪王妃静默坐在一旁,两人并不似方才亲昵,隔了一些距离。
她依旧低着头,不过此时她眼中不再是怯懦,却是多了几分鄙夷,而这鄙夷的对象正是与她同乘一车的恪王。
恪王收回手甩了甩,又摆头活动下筋骨,突然不经长‘嘶’一声,当即向恪王妃靠去,
“对了,依娴,你快帮我看看,那贱人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我腹中一直隐隐作痛。”
“贱人?”恪王妃跟着他轻念一句,旋即别过头朝向窗外,抬手捋了捋发髻,娇声笑道,“你不是瞧不上妇道人家,又何必来寻我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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