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回到了归云居,将情况与张百龄说完,也到了敲鼓歇市的时间,正打算收拾回坊,张百龄叫住了他。
“天舒,今日与小和逛了东市吧?”
楚天舒哈哈一笑,这自然是瞒不住老张的,但想来也不须瞒他。
“确是逛了一回,看了些杂耍,倒有几分意思!”
张百龄摆摆手,打开钱柜,取出一吊铜钱,交在楚天舒手上,这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金钱的重量。
“你却不早说!我也是忙昏了头,忘了给你支取,这几天看你计划,还要去肉行、菜行,身上不可无钱!”
楚天舒并不接钱,但坦然答复:“钱自是要有的,今日掌柜你不提,我也要提了。但两吊钱却是多了,用不了。”
张百龄闻言神秘一笑,示意楚天舒附耳过来,小声说道:
“你可知今日店里收成几何?”
楚天舒看了看伙计疲惫的神色,大略估算了一下。
实际上开在东市内的酒楼,真正的营业时间只有中午到日落前的六七个小时,按照现下的翻台率来算,平均一天翻台5次,一桌所费在十几文到几百文不等,取平均数一百文,8张桌子便是四千文,合四吊钱,再去除工本,也有近两吊钱的赚头了。
“我看着伙计厨师神色,怕是未曾歇过,这么一来,毛收应在四千文上下。”
张百龄先是一惊,又是一喜。
“照啊!就知难不住你!今日毛收四吊钱,是前几日两倍有余,比起你来之前,更是已经翻了好几个跟头了!”
楚天舒对店里情况是了解的,但他倒没有张百龄那么乐观。
“近日新菜迭出,无论新老客人均要尝鲜,收成上涨是必然的,但如若不抓住机会,等这股子新鲜劲一过,营收也会回落,若是把握不好,甚至会不如从前。”
张百龄看他说的严肃,便也收起了喜出望外的神色,听他慢慢分析。
“我倒是有一些想法,你且听我说。首先便是店面需要扩张,归云居二楼现下还空着,得赶紧收拾出来,以待后用;其次,店里伙计颇为疲累,增加人手倒是不必,但月钱可涨一涨----这样吧,今日便先支一吊钱,现下便发给大家。最后,我在原料供应上,有一些动作,正好借着这几天生意爆满,要给他们好好画一张大饼……”
此后几日,楚天舒仍是由张小和带着到处游逛,把同一套说辞在肉铺、菜蔬铺乃至油盐铺里又说了好几遍,到后来连张小和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天舒哥,你是想用行当里其他铺子的出价,逼他们降价吧?”
“是,也不是。我们这一出啊,他们几家店,看不懂的是少数,能看懂的是多数。但这看懂的多数里,愿意与我们谈的却又是少数了,归云居此前弱势惯了,他们的心里那杆秤还没有平过来。我其实也并不在意他们愿不愿意谈,最多便是改换了渠道,从别处采购。几百家店,他们不卖,自然有人会卖,只不过要多费心心思时间罢了。”
张小和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阿爷爷知道成本太高,为何之前不改呢?”
“这就是商品经济不发达时期的弊端了。长安说是商贾如云,但实际上商品交换效率并不高。你看这市面上的交易,有用铜钱的,有用金银的,也有用丝帛的,甚至还有用麻、用绢的。没有一个统一的货币体系,交易成本就高,贸然改变交易对象的成本更高,所以慢慢的,在商业文化里,就形成了所谓的渠道固化、上下游僵化,表现形式就是如同你阿爷那样,重视私人关系,重视情谊,愿意吃小亏来维护渠道了。”
张小和没有完全听懂,毕竟话里生僻的名词太多,但基本的意思还是明白的。
于是她继续问道:
“可是大家都说阿爷仁厚……那既然如此,为何现在又不一样了呢?”
“仁厚自然是仁厚的,要不也不会收留我了。现在能有所变化,是因为圣人废五铢,行通宝,金银铤子在交易里也越发常见,日后的货币体系肯定趋于完善的,自然也就不用顾虑所谓的交易成本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东市最繁华的布行,前日听说有胡人在布行五柳巷演幻术,经不住张小和哀求,今日办完事后,二人便赶了过来,恰好赶上了开场。
只见那波斯胡人先是拿着一顶羊毛毡帽,当着众人的面又拍又打,展示里面空空如也。等大家都看清之后,他便夸张地将手探进毡帽中,提溜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看得张小和连连叫好。
一场演完,收过了打赏,那胡人又开始了第二场表演。他手里拿了一张轻薄红纸,也在众人面前多番展示,然后将那红纸凌空一抖----
楚天舒陡然瞪大了眼睛,他在胡人拿出红纸的时候就已经隐隐嗅到熟悉的气息,此时密切关注着场上胡人的一举一动,心里如惊涛骇浪一般翻涌出难言的情绪。
震惊、欣喜、恐惧、忐忑、迫切……还有荒诞。
他双目一瞬不瞬,眼睁睁的看着一朵牡丹花,从胡人手里凭空出现了。
----在那张红纸爆发出炫目火焰,瞬间燃尽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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