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去世后,市场经济逐渐取代了计划经济,土地被劳改大队征用。家里分配了一个工人名额。父亲是家里的长子,理所应当代表这个大家庭挂帅出征,成了一名监狱的干警。家里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母亲也不必再去矿上起早贪黑地挣工分,端矿盘,累得腰酸背痛。
父亲隔天回来休息一晚上,家庭的重任全落在母亲瘦弱的肩膀上。我和哥哥已经上了村附近的小学,母亲便照顾着我们的饮食起居,无微不至。而我慢慢长成了一个活泼的丫头,用母亲的话说是疯丫头,三天不打上方揭瓦的那种孩子。
因为我的开朗,班上的孩子们都愿意跟我玩。邻村的月红更是成了我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们整天腻歪在一块,打弹珠、拍洋画、摸螺丝,吊鱼虾,爬树......那时天总是蓝的,水总是清的,连闯下的祸也成了长大茶余饭后的笑料。
学校的厕所在校园外面的一角,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每每也能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逗留很久。厕所入门拐弯处的墙面,俨然成了我们锻炼手力脚力的地方。我们轮流着玩,两只脚蹬在红砖墙面上,两只手张开保持住平衡。每上升一个高度,我们就开始欢呼。
嘣——外墙向外崩塌了,我们都吓呆了,大家作鸟兽散,只剩我和月红傻傻地站在原地,索性我们无人员伤亡。好事的同学向学校举报了我们,这次事故,学校给了我们严厉的惩罚,通知了我和月红的家长,并警告我们再有下次就会开除我们。
母亲匆匆赶来,眉头紧皱着,我低下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神情。可母亲只叹了口气,检查了我的身体,看着无大碍,才松了口气。她频频像校长认错,求校长原谅我们,并承诺把厕所的墙面修好。
母亲一箩筐子的好话,学校终于没再追究这件事,我因此收敛了许多,一心沉浸在学习当中。往昔好动的娃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母亲露出了欣慰的神情,有时候还能听到她不经意间的一曲高歌。
05
母亲闲不住,在村子里开起了小卖部。小卖部不大,二十平米的样子,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柜台、烟酒副食,棋牌,还搁下了一张小床。
无论三伏溽暑还是三九寒冬,小屋里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说笑声、打闹声、打牌声,热闹非凡。母亲总是热忱干练地走来走去,给他们烧水倒茶。小孩子夹杂在其中穿梭,从大人那里讨来一块两块钱,之后买些小零食便欣喜若狂,忙不迭地跟小伙伴们一起分享。
我经常大摇大摆地走进小卖部,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地掮出小零食,转身飞奔出来,躲在无人的角落,大口大口地嚼着。其实这些小举动哪逃得过母亲那锐利的眼睛,但她只是笑笑,和颜悦色地跟我说:“灵儿,下次你想吃什么自己拿,不要偷偷摸摸的。做事得光明磊落。”
家里的生活条件蒸蒸日上,在村里大约能排上中上等,这极大部分归功于母亲,勤劳能干的母亲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外人看了啧啧称赞,羡慕至极。
06
好景不长,春和日丽的四月,老天跟父亲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父亲中风。虽经过了康复治疗,最终还是落下残疾。家里顶梁柱倒塌,没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家里顿时陷入慌乱。亲朋好友渐渐疏离我们,昔日门庭若市的家也变得门口罗雀。更忧心的是我和哥哥上学的经济基础岌岌可危。
母亲的眼里少了往日的光彩,她默默揽下一切重任,小卖部继续开着,我和哥哥不上学的时候轮流值班。母亲则重操起了很多年前的旧业,去矿山搬矿。每天,我都会看到母亲穿着矿上的工作服,为了省下时间,她悄悄收起了往日的旗袍、裙子、手饰,这些东西被她整理好后统统束之高阁。
母亲匆匆忙忙往来于小卖部、家里、矿上,像个陀螺一样不停旋转。而身患残疾的父亲脾气开始变得暴躁,他无端地摔东西,辱骂母亲。母亲噙着泪,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打扫完地上的东西,继续给父亲的腿按摩。
那段时间,母亲老了很多,一缕一缕的白发像冰霜一样爬满了她的脑袋;额头上的抬头纹骤起,那是沧桑的岁月给她留下的印记。我很少看到她的笑容,即使笑,也是带着苦涩。
后来,我的一纸高考录取通知书,让她的气色明显红润起来,她的眼睛湿润了,留下了喜悦的泪......
https://guangyinzhiwai.com/book/21170/5154124_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