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还处于在水深火热,顶着三十八九度高温的时候,我携着儿女回了北方老家。北方的秋总比南方来得早,立秋之后,便是一场秋雨一场凉。
早上推开门,一阵凉意袭来,却忘了早些时的燥热,顿感心气清爽。院子里明朗怡人,或许清晨刚下过雨的缘故吧,空气里一股泥土的气息铺面而来。
沿着墙边小路慢走,说其路,实际是被人踏平了的干涸小水洼,细碎沙石白白净净,看上去倒也细腻。满墙的爬上虎绿得醉人,仿佛在墙上挂了一块墨绿色的壁毯。婴儿手掌般大的叶片层层叠叠,挂在藤蔓上,整齐有序。藤茎前端蜷曲,娇嫩鲜艳,顽强得迸发向上。
突然间,感觉脚上湿湿凉凉,低下头,原来双脚不经意间拂过草丛。沾着雨珠的小草含情脉脉,玉质娉婷,惹人垂怜。草丛里有狗尾巴草、益母草、马齿苋,想起小时候最喜欢玩狗尾巴草。狗尾巴草,顾名思义,像狗的尾巴,这种草不长,草尖毛绒绒,茎细瘦坚韧,拉扯不断。孩子们往往摘下两根,相反的方向重叠在一块,中间打个结,叼在嘴上当作胡须,两端长长的茎绷在眼皮下,呲牙裂齿扮怪物。
一座小型废弃水塔耸立在路边,红色砖墙已经被雨水浸渍成暗红色,沾粘的水泥已经脱落,看上去破旧不堪。水塔的侧面有一扇门,被厚重的帘子挡住,从侧边缝隙依稀可以见到地面上一块黑洞。自从有了南水北调的自来水,这座水塔完成了它的使命,再也没有叮叮当当挑着铁桶来打水的人们。孤零零的水塔犹如一位过气的老人,没有了往日的生气,塔边成了主人木匠家无用木柴的堆砌之地。
蝈蝈的叫声从墙角、草丛传来。蝈蝈全体通绿,小巧玲珑,叫声响亮清脆,篎篎篎篎地很有韵律感。它依靠翅膀的振动发出声音。古往今来,这种昆虫被很多文人志士所吟诵。唐代诗人钱起《晚次宿预馆》诗:“回云随去雁,寒露滴鸣蛩。”不知这种鸣蛩唤起了多少离乡之人的乡愁!
一米开外长着一颗参天梧桐树,这棵树的树干粗壮,两个孩子估计还抱不住。树皮粗糙呈黑褐色,一条条蚯蚓似的裂纹,可以看出这棵树有些年头。梧桐树至今仍然顽健,看样子还能活个很多年。远望去,老树像一把大伞,保护着水塔和脚下的花花草草。横七竖八的枯枝寂静地躺在树荫底下,倒给蚂蚁等小昆虫当巢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地方。
走出这条二三十米长的小路,一个小山头赫然在眼前。小山头是附近修建房子挖掘的地基土堆积而成。冬天的时候,因为寒冷寸草不生,那会儿便成了孩子们游玩的场所。孩子们百米冲刺连滚带爬地冲上山坡,稀松的土顿时尘土飞扬,小石子往下翻滚。爬上顶的孩子满身灰土,顾不得打拍,冲着坡下的孩子叫嚷,大有得胜当大王之势。
这会儿的山坡,跟冬天是两番景象。山坡上种着玉米、南瓜易存活的庄稼。它像十七八的大姑娘换上了翡翠绿的衣裳,满头珠翠,郁郁葱葱。笔挺的玉米秸秆像卫兵似的列队等待检阅,一颗颗玉米似从卫兵的口袋里涌出,挂在边缘。玉米秆是上好的废料来源,焚烧后的草灰滋养着来年的玉米地。
南瓜的藤极长,盘口那么大的叶子密密匝匝,中间点缀着金黄的花,也许是沾着风吹雨打的缘故,有些蔫巴。如同酒杯模样的牵牛花盘桓在南瓜藤中,花沿呈紫色,往底渐变成白色。如果仔细搜索,便会惊喜地发现藏在叶子底下的大南瓜。
秋风拂过,所有的绿叶发出嗖嗖地声响,很美,很悠长,似演奏着动感的韵律,让我们感到了秋的清凉。风本来无色、无味、无声,却因为草木的舞动,有了形象、有了色彩、有了美妙的声音。树梢上的鸟鸣似乎也在为这份清爽叫好,忽而扑腾着翅膀从这根树枝飞到另一根树枝,忽而贴地而行,忽而直冲升天。
我感受着肌肤与自然的接触,竟欣喜于内心小小的觉察,生命再卑微,也有其本真。每一步岁月的存在,都那么真实。我爱北方的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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