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柳氏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人来了。
袁关娘还是调皮捣蛋,不过比之前好了太多,起码她不会故意满院子丢瓜子皮让我扫。
“你去开门。”我说,袁春一直哭,我在喂他喝米糊糊。
我隐忍着怒气,快被这小子折磨疯了,怎么喂他也不吃,一个劲儿的嚎啕大哭。我的手臂都被他震麻了。
一个女人的娇笑声传来。
“他是底下尿湿了,你总喂他米粥作甚。”女人长的小家碧玉,比柳氏漂亮太多,皮肤也是白细的,可我从来没见过这人。
“我是隔壁小宝的娘,你就是那个小奴吧?”女人笑的像个少女。
原来,她就是黑子的后娘啊,和我想象中形同柳氏那副刻薄的嘴脸完全不一样。
不等我回答,那间在白天几乎从不打开的书房的门被袁有才刷地拉开了。
“小满!”
他猴急的样子还真挺难看的。
那一瞬间,福至心灵,我恍惚明白了什么。
袁家有三女一子,年龄从高到低,依次往下为袁满娘,袁关娘,袁伊娘,袁春。袁满娘已经嫁人,嫁到了隔壁镇上,一年回不到家两次,我更是没见过她。黑子的后娘叫小满,听起来像是小名,我想起柳氏每次见到黑子一家人都是看杀父仇人的眼神。
一句耳熟能详的诗句,就顺理成章的从我脑海里冒出来。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好一个重大发现。
这次我不觉得我想多了。
袁有才一脸复杂心虚的看着我和袁关娘,他的眼里似乎还有恳求。黑子的后娘小满女士倒是始终笑的人比花娇,大大方方。我正好有事要问袁关娘,拉着她躲到屋角。
“你娘为什么讨厌黑子他们一家?”
袁关娘的语气很平常。
“当然是因为他们太穷了!隔壁的房子本来是我祖母留给爹爹的,娘觉得我们住不了,就想出租。可谁知爹爹说他已经同人谈好了,每月租金一两银子。我娘气晕过去,后来和我爹爹大吵了一架。我还是第一次见爹爹那么凶呢,他还威胁我娘,说他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我娘要不同意,他就休妻。还说瘸,黑子家对祖母有恩,他们被火烧了家,他这样做是救济,是报恩。”
我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真不像平日里怕老婆的他。
晚上柳氏把我叫到了房里,袁有才还在书房读书。
她的一字眉快变成“V”形,“听说隔壁那个小贱人来这里了?”
看来是袁关娘告诉她的。
“嗯。”我低眉顺耳的。
这个时候触她眉头就是找打。
“岂有此理!她当我不喘气是不是?!自个儿家的汉子不满足了,还跑到老娘家里勾搭人了!小贱人!整天打扮成那样给谁看呢!走路像个大白鹅似的,扭什么扭!骚蹄子!”
我盯着砖地上的蚂蚁看它们搬东西。
“你说!他们俩都干了什么!”柳氏怒气冲冲瞪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负心汉。
“小奴,你,你是个聪明的,我,我也一直知道,所以,所以如果夫人问你,你别告诉她小满来过可以吗?这些书给你,都给你,我不是借,是送,你都拿给黑子看。”
袁有才是这样叮嘱我的。
他这次给了我四本书,加上昨晚的一共五本,这笔买卖做的很划算。
“据说是借书,给她的小儿子小宝启蒙用,她只待了一刻钟左右就走了。”
“他家小宝还不到一岁,启什么蒙,你没骗我?”
“不敢。”
柳氏的脸青了又青,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没有打我的意思,反而心事重重的。粗糙的大手打发叫花子一样摆了摆让我出去,我很知趣的离开去忙杂务。
次日一早,我去门口打香油时听见隔壁黑子的爹在骂人,隐约听见黑子的名字。
“他不去砍柴,和一个骑马的走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又要去长安!”
“不孝子!吃里扒外的家伙!准儿是个嫌贫爱富的,想去长安找他外公,总念着他外公的好。他外公不是最疼他吗?死了死了不也一个铜板儿都不留给他!”
我默然。
柳氏这次聪明了点,出门前特地锁了门,钥匙也带走了,我喂好母鸡和小孩儿,就开始琢磨偷钥匙的事儿。
袁关娘拿一根枫树枝在地上画一个男人的画像,据她描述那就是她看上的县令家公子赵宝渊。
我看了眼,画的青蛙眼、塌鼻子、厚嘴唇、国字脸,而她的形容则是什么月下君子皎如玉,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大约是她的画功问题,应该没人长这么磕碜。不过难为她对着这么一副画像还能花痴起来。
“县令家公子很好看吗?”我走到她身边,袁伊娘和袁春都被我哄睡着了,院子里很寂静。梧桐叶飘然落下更衬的这秋意甚浓,我拨弄一下裙带问。
“嗯,很好看。”她两只脏兮兮的手也不讲究的捧着脸乐呵呵的看着自己的杰作笑。
“想不想看更好看的?”
“想。”袁关娘顺着我的话想都不想的点头,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个猛子跳起来,“神明!”她说完就小心张望四周,扯了扯我的袖子让我低头,附在我耳边说,“是不是他今天有空了?”
我点头。
她激动的小声尖叫一声。
“不过”我拖她胃口。
“不过什么?”她的呼吸一紧。
我们两个在一个偌大的院子里,像是用气音在说话,母鸡踩枫叶的声音都比我们的大。
“不过他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快说啊!别卖关子了!”
我张口又改口,“你先告诉我,你们这里信什么?”
“信神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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