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聚拢时,他并没有怎么留意前来帮忙的村民们,后来他的眼光留意到机器背后正在装袋的一个身影,唯有她比较特别,穿着白色的罩衣,戴着口罩,口罩上框着一副眼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他在城里当医生的女朋友刘桂芳,但他知道不是她,春节期间,她在医院值班,再说,刘桂芳并不戴眼镜,但那头不太浓密的头发微微泛黄,这使他想起了黄杏。
黄杏?!一想到她,他心里就有种莫名的激动,十几年不见了,他忘不了她那个白色的裙,以及梦中的那团白云,即使现在已经不再做白云的噩梦,但经常会想起她。
他在一边忙着铲碎屑,一边拿着余光看着那个白大褂的身影,只见她那双白皙的手关节缠着胶布,异常灵活地套着袋子。黄杏人在武汉,难道春节回了马道河?但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在大城市待久了,做这种农村的活她应该不会那么麻利,再说,露出的额头和一双手,是那样的白,黄杏小时候除了头发外,其他地方都是有点黄黄的。
正思忖时,他听到一声惊呼,那双缠着胶布白皙的手抱在一起,想必是受伤了。装香菇饵料的塑料袋看起来比较柔软,但有时如刀片,会划伤手指,平时一般做这活时,会戴手套,但戴手套就没有那么灵活。
果不然,她的手被塑料袋剌了一条伤口。
“倩,倩,快去给你杏姐拿个创可贴来!”他听到他妈叫着妹妹杨雨倩。
杏姐?!是谁?他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村里并没有这么个人,难道真是黄杏?!
杨雨倩应了一声,赶紧跑进屋。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白大褂,除了那头黄发外,始终找不出一点类似黄杏的特征。
杨雨倩拿了创可贴来,给那双白皙的手包扎着,他妈似乎是叫白大褂休息,但可能被她拒绝了,机器的轰鸣声太大,他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见她包扎好了手,继续开始套袋。
杨仕宇没心思干活了,借口喝水,把手里拿着铲碎屑的铁锹丢到一边,很快就有人替过来,拿起了他丢下的铁锹继续。
“刚才那个穿白大褂的是谁?”杨仕宇把杨雨倩拉到一边问。
“黄杏啊!你没认出来?”杨雨倩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不会吧?!”杨仕宇脑袋一下子嗡嗡嗡直响,外面机器的轰鸣声变得沉寂起来,只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这有些不可思议!黄杏家已搬走十多年了,又很少回马道河,怎么就过来帮忙干活呢?看她那干活的熟练程度,说明她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活。况且,前来帮忙干活的人,都是换工的,换工是马道河的传统,就是人家帮忙干一天活,必须也得帮人家干一天活。这样看来,身为大城市居民的黄杏来帮忙干活,似乎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杨雨倩看他呆头呆脑的模样,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见到漂亮的女孩,就不知所措了?你可别忘了,你有女朋友了。”
漂亮女孩?黄杏?!杨仕宇仔细回忆了一下,就黄杏小时候那模样,绝对和漂亮沾不上边,该不会这傻女子骗自己的吧?这杨雨倩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时经常整蛊他,哄骗诈的手段,会悉数使用在他身上,有时是娱乐,有时是带有功利性地,不达到目的绝不会罢休。
尽管如此,但眼前的这位白大褂已牢牢占据了他的心。他希望她是黄杏,这么多年一直盘踞在自己心头的愧疚,可以做一个了结了。
想到此,他来到白大褂旁边,从白大褂手中接过她手中装好的袋子,用一小段细细的麻绳扎紧袋口。眼光却是时不时盯着白大褂,想从她那儿确定是黄杏的信息。
看着她一双玉指如葱,莲藕一般洁白的手,尽管手指上缠着沾满污迹的胶布,但还是那么的美,指尖的动作轻盈曼妙,像一个个跳动着的音符,穿梭交织,顷刻之间,一个个浑圆的蘑菇袋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她身旁,看得人眼花缭乱,更会为她灵巧的动作着迷,发出由衷赞叹。
白大褂只专注手中的活,并没有感觉到身边的杨仕宇。而杨仕宇琢磨了好久,感觉这白大褂和黄杏的距离越来越远。
“一边去,净添乱!”他妈看他心不在焉,动作缓慢,走过来把他扯到一边。
这时,白大褂才抬起头来,看见杨仕宇,满眼都是欢愉的光芒,冲他点点头,估计口罩里的脸满是笑容。
她的这个举措,似乎预示着她和自己熟悉。杨仕宇疑惑了,心中把黄杏拉进了这个白大褂里,而后又毫不犹豫地把她扯了出来。
他已经没心思干活了,并不是因为被他妈训斥,而是心中一团乱麻,童年时代那个飘着白云噩梦般的场景又压在了他的心头上。
看着忙忙碌碌的一群人,机器永不休止地喧嚣,淹没了整个劳动场面,似乎把马道河搅和成一团混沌的世界。
他想问他妈或者他爸,这个白大褂到底是谁?!但他们太忙,在机器的轰鸣声中说话必须靠吼,对方才能听见。他不可能吼,那太难为情。就希望能像上课一样,中途休息一下。
但这或许没有可能,他只能在机器的鸣叫声中无奈地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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