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厨房旁边的一间窄室,灶火饭菜以及泔水的嗖臭气混杂,透过墙弥散在其中。
少年阿九迈进来,立刻抬手掩住口鼻,嫌弃的咳嗽。
除了先前跑进来的阿福,窄小的室内还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一般的破旧棉衣,圆脸大眼,有些呆呆,手里还握着一把勺子,很明显是在隔壁帮厨。
“娘,娘。”阿福跪在一张临时搭建的床板前,急切的唤着躺着的妇人,“有军爷往爹哪里去,娘。”
那妇人似是昏睡,被喊的缓缓醒来,她脸色焦黄,看起来很苍老,气若游丝,醒来先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
阿福和那个握着勺子的女孩儿慌慌张张又是喂水又是拍抚。
“军爷。”这咳嗽倒是让妇人更清醒,看着站在门口——
室内太小了,挤不下军汉们,而少年阿九则是嫌弃味道进来后,又退了出去。
妇人颤声问:“你们是往大青山营去的吗?”
少年阿九掩着口鼻,声音嗡嗡:“不是,不过我们顺路,你的丈夫叫什么,多大年纪,在谁帐下——”
他竟然又把先前的问题问了一遍,守在床边的阿福看过来,不解但又怯怯。
避嫌站在最后的驿丞心里呵呵两声,还对口供啊!
杨家妇人喘息着答了一遍,比阿福说的要详细,连杨大春的生辰都说了,还在身边摸来摸去“奴家给他做了一双鞋,一定要带过去。”
阿福忙从被褥下掏出一个包袱“娘,在这里呢。”
少年阿九这次没有要检查一下鞋,一双凤眼居高临下看着那妇人。
“丑话说前头,我们军务紧急,行脚快,行路辛苦,可不能给你带孩子。”他声音淡淡说,“到时候跟上就跟着,跟不上,我们可就不管了。”
杨家妇人撑着床板给他叩头:“军爷,能带多远就带多远,总是能离她爹近一些,他爹寻来也能快一些,否则,扔在这远地方,等寻来,人都不知道还有没有,阿乐,阿福,快跟军爷叩头——”
妇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叩头是没力气了,又开始咳嗽。
阿福对着军爷们跪下,握着大勺的女孩儿阿乐也跟着跪下来,一边叩头,一边又看护妇人。
“娘,我和姐姐一定跟得上,一定最快见到爹。”阿福握着妇人的手哭,“让爹来接你。”
妇人咳嗽女孩儿哭,门外有妻有子的驿兵们心有戚戚,但对少年阿九来说,并没有觉得人悲苦惨烈,只觉得气味更加令人窒息,他又向后退了一步。
“那行了,你们收拾一下,我们不过夜,歇个午,就启程了。”他说。
立刻就要分离了啊,一别极有可能再无相见,妇人更加悲痛。
“军爷啊。”杨家妇人又对着门外的军汉们,微微抬起手,孱弱的面容哀哀欲绝,“如有幸见到我家男人,告诉他,奴家与他结为夫妇死也不悔。”
真是感天动地,这夫妻两人感情一定很好,几个驿兵眼圈都要红了,少年阿九却更皱眉头,盯了妇人一眼——
“娘——”阿福扑在妇人身上,悲痛大哭,打断了妇人的哀哀。
夫妇生离死别痛,子女与娘亲生离死别那是更痛啊,驿兵们实在看不下去了,疾步要走,见少年阿九还盯着,便拉他一把,到底是年轻人,没经历过生死,不知人间苦,把人家的悲惨当乐子看。
“多了两个人,马匹要好好的挑一挑。”张驿兵下命令。
他再看痛哭的母女,那个叫阿乐的大姐儿也挪到床边,默默流泪,虽然不忍还是要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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