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忍气吞声,在老太太这里容不得她插话。
许廷彦放下手里茶盏,撩袍站起,给许母作一揖,语气从容道:“母亲怕是有所误会,是我要纳那小花旦为妾。四喜班戏头乔四叶氏贪婪多诡,还烦得您出面斡旋,我先去稳住周大人,静候母亲佳音。”语毕即身影洒洒离去。
许母半晌没回过神来,“他说什么?他要纳那戏子为妾?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是二哥亲口说的。”廸彬侧头朝那俩呆女人望去,嘴里嚷嚷:“还不快来扶我一把,站不起来了,哎呦,腿麻了!”
许廷彦脚步轻快走出房门,穿廊过院抵至前厅。
周希尧边打呵欠边吃浓茶提神,见得他倒精气神足,忍不住拿言戏谑:“大晚上拉我来陪你唱戏,事可马到功成?”
许廷彦噙起嘴角,微微一笑。
许母依旧坐在红木大床上,接过李妈手中那碗燕窝粥,拈青瓷调羹舀一匙吃,烫了嘴角。
这李妈端来什么东西都是滚烫的,说过无数遍,她不长记性,她也不长记性。
管家许隽脊背笔挺扣手而站,两步远的案台上,铜炉里伽南香燃成一堆银白灰,也不知顺手清炉点香。
每年里撺掇着要加工钱,可伺候主人的心却在逐年掉价。
终有日忍无可忍,她就无需再忍,把这些恃宠而骄的老仆子皆换掉。到那时他们追溯起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否会流下悔恨的眼泪?
许母心底感觉莫名的解气,忽又被一股子恐惧给镇压,若招来的新仆如乔四叶氏这般,还真指不定谁会流下悔恨的眼泪呢!
许母微抬颈子,从眼皮子底瞧人,烛火昏昏蒙蒙照不远,乔四叶氏面目模糊,他们黑魆魆的影子被拉吊得细长,仿如两条大蟒,弯弯曲曲沿着粉白墙壁爬过窗牖、绕上房梁顶,阴森森朝她扑来。
“唉哟!”她的手不知怎地一抖,半碗浓稠燕窝洒在枣红的踏脚板面上。
李妈急忙转身去拿帕子,听得叶氏还在那喋喋不休:“小桂音芳姿独绝,秀骨天成,喉音更赛萧管,我们花费大笔银钱特聘吴下名师肖莲芳授艺问业,专心练功吊嗓白养些年,如今技艺精纯才登台唱两场,已是座无俗客,地绝纤尘,京城剧院多的是王爷贵胄捧角儿,到那时她还不知会何等风光,银钱多的数不动……唉哟!”
她眼睛被路过的李妈手里帕梢擦到,刺剌发痒,像飞进了虫。
乔四接了话头道:“小桂音娇花一朵,我们戏班里谁不疼她,尤其我这婆娘把她当亲闺女似的,管得紧,到哪都跟进跟出,像护自个的眼珠子。太太大抵不晓,咱桂音还是个雏儿,这在戏班子可不多得哩!如今二爷要纳她作妾,我们虽舍不得,也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一千两是这些年教养费,实不算多,对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也就毛毛雨了。”
一千两?!不知道谁嘶地一声倒吸口凉气,这简直是在敲竹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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