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音老实地回道:“是二老爷给的。”
她脑里还有些懵,从昨晚送她回客店到今儿一道来端王府,许廷彦对她较往日格外疏远,连话也不愿多讲。
她心底遗憾,说不准今见过玉林师兄就要随他去了,二老爷高高在云端,或许这辈子再也不复相见,她还是很想和他好聚好散的。
唐氏侧头朝许廷彦埋怨:“早让你替我寻双美镯子,这么好的原来竟自拿着私藏!”
谢骥正同许廷彦低声说着什么,被她插嘴打断,蹙起眉冷眼看她。
唐氏不敢再多言,压低声音悄道:“他呀,就晓得对我凶狠呢!”
桂音抿起嘴轻笑,唐氏也看着她笑了,“还是我们江南的女孩儿最顺眼,头发、啧!眉眼、啧!瞧皮肤跟水磨年糕似的糯实。琳琅原也这样的,可惜被京城的风沙给磨糙了,成北方大妞后,性子也变了,与我计较起来整个屋子都是她的高声,人都说有理不在声高,且她又那样的有学问……”
桂音暗忖原来谢骥就是谢琳琅的三叔,忍不得斜眼瞧他,却见谢骥也正侧目望来,连忙收回视线,同唐氏笑道:“谢小姐昨才见过一面,觉得她很是爽朗和善呢。”
“谁初初见她都觉得好,辰光久了就现原形。”唐氏咂着嘴忽岔开话儿,拉过侍郎夫人指着桂音道:“许二爷怪会藏私,这双白玉镶红宝耳环呀,他店里就没摆出过,你问我咋晓得,我一日不去三回也有两回的……”
富太太们说来说去总离不开这些话题。
厅里又捻暗几盏花灯,戏台上的灯则愈发通亮,桂音还没见过戏台能搭得如此绝好,盯紧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待有人绕台开锣,意味好戏即将连番登场。
先来的是个青衣,携小蒲葵扇子唱起白娘子。祭塔一折,哀哀婉婉凄凄楚楚唱罢下了,又上来个花旦,稚气未除,见着台下双双眼睛把她紧盯,顿时胆就怯了,调起得足,有些高不成低不就,把唱词唱得气虚虚的。
男人吃着熊掌鹿筋,喝口金华酒,见她可怜,笑得零碎和宽容,女眷交头接耳,反显得有些刻薄。
那花旦颊上的胭脂擦入了鬓,红得似要滴血,她想早些退台,所以着急地唱:你绣帏里效绸缪,倒凤颠鸾百事有。我在窗儿外几曾轻咳嗽,立苍苔将绣鞋儿冰透。今日个嫩皮肤倒将粗棍抽,姐姐呵,俺这通殷勤的有甚来由?
锣鼓敲得愈来愈快找不着调,乱糟糟成一团儿,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桂音似乎听得许廷彦凑近耳边对她低语:“还是你唱得好!”
她惊喜地转过头,白玉耳环颤微微摇晃,却见二老爷还在和谢骥聊谈,原来竟是自己幻觉一场。
台上西皮二黄撕拉一扯,铿锵昂扬,顿将先前的混乱彻底荡涤。
一个武生头戴软罗帽,身穿白色大缎平金绣甲衣,绦子大带,足蹬厚底快靴,手持长柄大刀,登台绕一圈住足,紧眉瞪眼,潇洒亮相,正是名誉京城的大武生乔玉林。
桂音忍不住泪眼朦胧,不是相逢久远的喜悦,亦不是遭受苦难的委屈,一瞬间,远远近近许多事交叠,此时的泪竟不知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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