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法布尔直接问道。
陈乐道笑了笑,他喜欢这位新总监的直接。
“法布尔先生,我来找您确实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笑容过后,陈乐道严肃认真起来。
见着陈乐道表情的转变,法布尔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法布尔先生,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陈乐道说。
“什么?”法布尔不是很理解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甚至这句话在他看来有些像他们国家那些自诩占卜家的骗子在忽悠人之前会说的话,难道陈是东方的神秘巫师?
法布尔有些恶俗地想着。
“法布尔先生,我并没有开玩笑,具体的事情,请让我这位朋友来给你讲述吧。”
陈乐道似乎看出法布尔的心思,强调了一句后,推出阿昆。
法布尔的目光转向了他,
第一次面对警务总监这么大的官,阿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虽然跟着金爷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这种氛围是他以前没有接触过的。
阿昆将九叔找到他,然后他去投奔陈乐道告诉陈乐道这些消息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有陈乐道的事前嘱咐,阿昆说的话没有掺一点水分。
法布尔看上去不像个蠢货,最好还是实事求是。
“你是说朱润九要你来杀我?”法布尔没有了刚才的随意,脸色严肃起来。
他对朱润九很熟悉,这人现在是停职状态,他的档案还在警务处的,他之前看到过。而且在费奥里交给他的那份文件中,也有朱润九的名字。
朱润九是谋杀杜邦的凶手之一。
阿昆点了点头,额头钻出细密的汗珠。
面对法布尔微眯的目光,他突然发现这个外国佬的眼神竟然是那么的犀利。一点都不想老板那么温和。
咄咄逼人的外国佬。
“法布尔先生,我想这事你可能需要提高警惕,虽然我不知道朱润九为什么会找人想要杀你,但我们中国有句古语叫做: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陈乐道出声道,他目光真挚中带着关心,俨然是一个十分合格的下属。
法布尔看了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他突然响起大半个月前费奥里来见他时说过的话:
“是吉尔,肯定是他知道我调查出了他是杀害杜邦的幕后凶手,他想让我调查不下去......”
法布尔眉毛紧绷着,脸上皱纹越发明显。
若真像费奥里说的那样,现在他拿到了吉尔杀害杜邦的证据,吉尔或许真的会联合他杀害杜邦的凶手来杀他!
想到这,法布尔心中升起一股怒气。
这些人实在是太嚣张了,竟然连警务总监都敢对付,而且还是极其极端恶劣的手段,想要谋杀他!
这一次,他前所未有的领会到了国内让他来整顿警务处的深意。
现在的警务处,确实需要整顿,而且得狠狠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整顿。
陈乐道不知道法布尔想到了什么,以致于他脸色变得如此难看,但他知道这是好事。
“陈,谢谢你,非常感谢你的提醒。”法布尔郑重说道。
陈乐道赶紧露出客气的笑容,这事似乎比他想象的还容易,法布尔好像根本没怀疑这事。
“法布尔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警务处的顾问,应该对警务处负责,您作为警务处的总监,我理应关注您的人身安全。”陈乐道正气凛然,挺直了胸膛。
顾问这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想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不,这是作为我私人对你的感谢,若果没有你的提醒,或许在明天,或许在后天,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和杜邦先生一样遭遇不幸。”法布尔认真说道。
陈乐道脸上适时露出悲伤的神色:“我为杜邦先生的遭遇感到不幸。我和杜邦先生虽然有过愉快,但他不应该遭受这种厄难。”
他语气真诚的就像上帝伸出四根手指在发誓一般。
“陈,你是个好人!”法布尔如是说道。
来到这里后,陈乐道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如此真诚的中国人。
离开时,法布尔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目送陈乐道消失在夜幕中后才收回目光。
法布尔家的女佣周玲玉,也就是那位长得颇为漂亮的姑娘同样站在法布尔身后,目送车子离开。
警务处又度过了两天一切如常的生活,陈乐道这两天在警务处的时间少了些,他偶尔会和宋杰一起去郊外训练那些新招来的人。
这批人毫无疑问会和之前夜未央的人一样成为他最重要的班底,只有亲自过手,他才能真正放心。
两天时间改变不了太多东西,但陈乐道成功让自己的名字深深地映入了新招来的六十几人当中。
新来的人,有些人年龄比陈乐道还大一些,有的人性格比丁力还莽一些,有的人比王六还没脑子一些。
在陈乐道诚挚地邀请下,有几个人跳出来跟自己的老板切磋,结果无一例外,没人能在陈乐道手上走过一招。
体质、力量、反应速度、灵性性,当这些全面超过别人的时候,迎来的是毫无疑问的碾压!
宋杰也手痒地跟陈乐道切磋了几次,连续被揍地鼻青脸肿后,他再不提跟老板切磋的话题。
他再这么干,他就是狗!宋杰揉着自己淤青的手臂,在心中默默发誓。
警务处的人现在已经习惯了法布尔,这个毫无存在感的总监。他们之前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有人已经在猜想,或许法布尔总监只是从法国来这里镀金的,或许他在这待上半年或者一年,就会回国升职加薪。
所有人都放松了,就连吉尔都觉得他实在是愚蠢至极,法布尔的存在根本没有威胁到他。他除了没有住在总监办公室,没有总监头衔,其他总监有的他都有了。
箭在弦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把箭给撤下来。
这日一早,所有人照常上班,陈乐道和薛良英都已经坐在办公室,突然警务大楼外传来了“嗒嗒嗒”的动静。
是整齐的脚步声。
难道隔壁的英国佬和美国佬进攻租界了?
这当然不可能
薛良英起身探头朝窗外看去,眼神一紧。
“你看下面,”他朝陈乐道说,
“什么?”陈乐道边起身,边朝下看去。
“兵法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沉寂将近一个月,看来他要出手了。”
陈乐道看都懒得看他,他已经没有白眼可以送给薛良英了。
外面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军队,身上穿着法军的军装,成两路纵队跟在三个人身后,其中一人正是穿着西装的法布尔,另外两人一人穿着西装,一人穿着法军的军官装,陈乐道都不认识。
所有人站在警务大楼门前,其中两名士兵自发地上前赶走了两个在门口站岗的巡捕,自己站了上去。
看着外面街上站着的外国人,两人有些懵,不知该如何是好,对视一眼,果断缩回巡捕房去找马总。
不用他俩去找,老马听到外面的动静已经带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拿枪的巡捕。
哪个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带人冲击警务大楼!
难道是鳄鱼帮那个“还有谁”?!
走出大门,见到站在最前面的法布尔和范尔迪,老马眼神一缩,赶紧让后面的巡捕把枪放下,赶紧滚回去。
“总领事先生,法布尔总监,”老马上前,看了眼背枪的士兵,又看向两人,“不知这是?”
范尔迪冲他微微一笑,“马总探长,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士兵。这位是阿道夫少校,”
老马看向范尔迪旁边的军官,赶紧敬了一礼。
“总领事先生,这是出了什么事吗?”老马此刻有点担忧,范尔迪带着军队将警务处围了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事。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范尔迪没有解释,而是跟法布尔和阿道夫一起带着士兵进了警务处。每隔不远,就会有一个士兵停下站在那里。
老马跟在三人后面,回头看了看这些士兵,他脑中闪过一个词,接管!
这是要干什么?要打仗了?
老马心里冒出几个大大的问号。
薛良英和陈乐道还在窗户处站着往下看,瞧着薛良英一点不担心的样子,陈乐道突然有点佩服这家伙。
军队都来了,这家伙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这是看兵法将自己代入孙子了吗?!
入戏太深!
“都动用军队了,看来真是要彻彻底底地整顿了。”薛良英口中道。
陈乐道也没想到法布尔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连军队都动用了,法军在租界有一个团的驻军,这里现在恐怕都来了一半。
陈乐道还不知道,这都是拜他所赐,若非法布尔知道有人想杀他的话,或许他也不会有带着军队来这里的想法。
范尔迪、法布尔和阿道夫带着士兵一直到了副总监办公室门外,正巧这时吉尔推开了门。
看着面前的三人,以及他们身后的士兵,吉尔瞳孔一缩,心猛地一坠。顿时伸出不妙的感觉来。
不待他问,范尔迪已经率先说话:
“吉尔.勒布雷,我以租界总领事的名义宣布,暂停你警务副总监的职务,现在你需要停职接受调查。”范尔迪看着吉尔说道。
法布尔已经将吉尔联合朱润九杀害杜邦,并且准备谋害他的事全都都告诉了范尔迪。对这个在异国他乡杀害自己同胞的家伙,范尔迪心底对其十分厌恶,就跟厌恶被打碎的臭鸡蛋一般。
吉尔脸色一变,白色的皮肤似乎都瞬间黯淡了下来,他的血液回流挤压着心脏,名为恐慌的情绪没来由的从他心底升起。
“等等,为什么,为什么停我的职,我犯了什么错!”吉尔慌声质问,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这一刻的他,像极了一个月前领事馆会议中的费奥里,甚至更有不如。
“好了,不用说了,以后你会知道的。”范尔迪一招手,后面的两名士兵直接站到了吉尔身后,很显然,吉尔现在没有反对的权利。
“带走吧!”范尔迪发话。
吉尔身为副总监,法布尔没有拘捕他的权力,所以才会找到作为总领事的范尔迪。作为法租界的老大,范尔迪的权力才是最大的。
“法布尔,吉尔我带走,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阿道夫的士兵会继续留在这里,直到你不需要他们为止。”范尔迪转身对法布尔道。
法布尔带着整顿警务处的命令而来,这里接下来将会是他的舞台。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吉尔直接被带走离开警务大楼。
车上,吉尔现在都还有些懵,他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以至于要动用军队来带走他。
“总领事先生,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吉尔不甘地质问。
他虽然和朱润九计划对法布尔动手,但这不还没动手吗!
“好了,吉尔,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准备回国接受审判吧。你伙同朱润九杀害杜邦先生,意图谋害法布尔先生的事情,已经暴露了。”范尔迪不耐烦地说道。
他不想跟这家伙说话,这种在异国他乡伙同外人杀害自己同胞的人,比给人戴绿帽的人还要让人厌恶。
“什么!杜邦不是我杀的!!我怎么会杀杜邦,杜邦是我的朋友!”吉尔又惊愕又愤怒。
他杀害杜邦?这到底是那个没毛的蠢蛋才能想的出来笑话!这是撒谎,这是在欺骗上帝!!
范尔迪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他很想说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朋友,但他实在不想与他说话。
警务大楼内,法布尔让阿道夫手下的士兵在楼内各个地方站岗,与其说是站岗,这更像是在监视警务大楼内的人。
从陈乐道那里知道竟然有人在谋划杀他之后,法布尔就再不能从这栋本应该充满安全感的大楼内感受到半点安全的气息。
这根本就是一栋充满黑暗的大楼,黑暗到连阳光照射进来都会被吞噬。
吉尔一出事,所有人都慌了。
去特么的曹参,去特么的萧规曹随,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所有人都以为法布尔是头小绵羊,现在才突然发现这原来是只张着血盆大口,牙齿还是滴血的大灰狼!
还是平民百姓总结出来的话才有道理,不叫的狗才咬人,这特么不就是形容这个老阴逼总监的吗!
警务处上下都人心惶惶,连副总监都被撸了,他们能有个好?现在大楼内可到处都是士兵呢!
事情远没有结束,否则这些士兵也不会留在这里不走了。他们都不知道吉尔为什么要被带走,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们为自己担心。
这种情况直到法布尔召开了他来到警务处的第一个会议。
嗯~,也并没有因此得到好转。
“各位,吉尔先生因为涉嫌杀害杜邦先生的原因,已经被停职调查,接下来警务处的一切工作都由我负责。”
法布尔轻敲桌面,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
“我上任一个月,这一个月内对警务处的情况已经有了不少的了解,接下来,警务处的主要工作是展开自查。以前的警务处是什么样我不感兴趣,但以后的警务处,我希望她是一个真正能保护租界公民的警务处!”
法布尔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么温柔,被他目光扫到的人,纷纷低下了头,面对法布尔锐利的目光,众人曾经干过的龌龊事全都浮上了他们的脑海。
这是到了清算的时候了吗?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心情沉重地离开,自查?怎么自查?
一天前还大权在握的吉尔副总监就这么倒下了,连法国人自己都被查,他们能躲过去吗?
参加会议的,几乎没几个是干净的,身上总有点不光彩的事背着。
每个人心中都担忧,同时每个人也都心存侥幸,大家都干了,应该法不责众吧!
陈乐道依旧在自己办公室坐着,没有巴着法布尔,上赶着的不是好货,相信时机一到,那天他种下的因,总会还他一个果。
薛良英朝陈乐道感叹着法布尔的雷霆手段,吉尔.勒布雷竟然一声不响,毫无预兆的就被带走了。
看来真如陈乐道之前所说,警务处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大清洗,或许他真的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薛良英有点期待,他现在正是干事业的大好年纪,真要一直窝在这个翻译的位置上,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除了吉尔,另外一个人也遭遇了突发事件。
九叔从家中出来,正准备去找阿昆催他抓紧时间干活,结果出门就遇上了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法国士兵。逮住他,拿出一张照片对比了两下,然后直接把他塞车里带走。
九叔准备反抗,但法国士兵跟他没有丁点客气,枪托直接跟他光秃秃的脑袋来了个亲密接触,让他晕倒在地。
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
九叔彻底昏过去前,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疑问。
再次醒来时,周围黑黝黝的,四面都是墙,一面墙上有一个尺许见方的小铁窗,另一道墙上有一道铁门。
这环境好像有点熟悉。
揉了揉昏沉沉带着疼痛的脑袋,九叔撑着冷冰冰的墙壁站了起来。
目光再次扫了一眼周围,这不是监狱牢房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
哪个混蛋敢跟他九叔开这样的玩笑!
九叔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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