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清楚,在段誉面前发火一次,便被收拾一次,还一次比一次狠。
所以,他只能做出这样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也在考虑兴亡更替这样的大问题。
段誉就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敏感一样,语调深沉的继续说:“如果再算上和匈奴的百年战争,则国祚超过四百年的两汉加起来,真正的承平时间,估计也不过百余年的光景,”
“此后到晋朝一统,中间又动乱了近五十年,两晋加起来才共传承了一百五十五年,中间还有那骇人听闻的五胡乱华……”
“此后天下动荡分裂了一百六十余年,才又有隋朝一统,而隋朝,不过三世而亡,立国还不到四十年……”
“之后,是唐朝,又是雄主辈出,多个盛世,多次中兴,亦即多次动乱,最后,也不过传承了不到两百九十年,算起来真正称得上承平的年岁,也不足百年……”
“从秦皇汉武到唐宗宋祖,我们都熟知很多大帝英豪,却很少去想,在那些煌煌不可直视的伟岸身影背后,那累累白骨,”
“也很少去想,在那些英雄豪杰辈出的年代里,毁于刀兵战火的宫室城垣,它们说起来虽然属于秦朝属于汉朝属于唐朝……但实际上,它们都是由天下百姓的赋税所建,所以,它们,包括我们大理国的所有宫室城池,全都属于天下百姓,”
何维世愕然、段延贵愕然……高智昌愕然、众纨绔愕然……
这样的话也能说?
哪怕你是太子呢?
但段誉依然若无其事的道:“所以,杜工部诗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为什么历朝历代,都逃不过这样的窠臼,立国之初,虽局势不稳,但能励精图治,中期国力日盛却动乱必起,勉强来个中兴缝缝补补,之后便不可避免的陷入沉沦?”
何维世此时都有些颤,他感觉到身边的几个人好像也在颤,这话,你敢说,我们都有些不敢听啊。
现在士林中普遍的观点都是,你老子,他就是中兴之主啊太子。
他偷偷的去看段誉,你究竟是不敏感还是不在乎?
但其实对这方面,不管你是不敏感还是不在乎,那都算不上好事。
他看到,段誉的脸上,此时好像笼罩着一层光辉,那,好像是专心致志的探求真理的光辉?
他有些疑惑,太子是真的有志于解决这样无数先贤都束手的问题?
甚至是,太子竟然已经有了方略?
段誉此时有些激动,他站了起来,“横渠先生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双手在空中用力的挥动着:“诚哉斯言!”
“我想,我们应该要有把横渠先生的话变成现实的勇气和志向,我们应该要寻求如何让我们的国祚,至少也要像现在还没有显出颓势的大秦,其实准确的说,叫东罗马一样,能有上千年之久,”
“能让供养我们的百姓,能有几百代人,可以无忧无虑的安享太平盛世,而不会仅隔几代人,最多几十代人,便经历一场生死劫难,”
“这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的追求,”
“这也是我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来做的事,”他看着众人说。
忍不住激动起来的何卓然心说,所以这才是你一开始花了那么多篇幅,让我们把眼光放远一点的原因所在?
何维世等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些不安,以及由不安衍生而来的失望,此时又已烟消云散,在一个有志于这样的目标,并且准备实干的人眼中,他们在乎的一些事,可能真算不上重要。
让几百代人安享太平盛世,为万世开太平,这样的目标,让日渐世故的他们,也忍不住热血起来。
但第一个表态的人,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高智昌站了起来,“殿下,”他的声音里全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你可是已有了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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