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有的面现愤怒,有的面有不忍,还有的嗟叹婉惜。
他们的这种种神色,都被坐于高阶之上的高洋,一一纳入眼底。
此时,何伯见状上前,欲命府内侍卫将吴、兰二人当场杖毙,却被高洋抬手阻止。
他冷冷环视场中,突然命侍卫将人群中的高老实给拖了出来,与吴鑫、兰儿并排而跪。
他指了指场中跪着的三人,对一旁的侍卫下令:将高老实与兰儿赐白绫绞死,给吴鑫十吊钱,剃光其头,乱棒打出,永不再用。
这番处置着实令场中百余人大惊失色,更多的人则是面现不愤之色,认为当罚者应为吴鑫这个盗贼,高老实顶多只是受其连累,落下个监管不力之责,兰儿更是个重情义的女子,如此处罚实在有失公平。
就连一旁的何伯,也上前两步,欲替高老实说句话,毕竟高老实可是丞相府中的旧人,平时也是恭顺谨慎,怎能因二公子这八岁孩子的一句话便轻易杀了?
可高洋只是霍的起身,狠狠瞪了何伯一眼,一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然后对府中众人说了十六个字:“父兄在外,家母病危,府中之事,唯我独决!”
言尽于此,他特意淡淡看了何伯一眼,何伯只好将求情的话吞下了肚子,躬身退至一旁,场中众下人这才想起高洋身份,也是立时一片敬肃之色。
高洋又扫视了一番场中之人,见已没人敢再私语,这才缓缓朗声道:“高管事受我父重托,自有看管府库之责,却对下属疏于管教,又麻痹大意,以至库房有失,竟险些送了母亲性命,此为‘负主’!兰儿为夫人近侍,私通家奴已是大错,遇事本应向夫人实陈求援,可她却因私矫喻,助情夫盗宝,其行径是为‘背主’!吴鑫身为库房杂役,私盗库珍,是为‘欺主’,三罪皆是死罪!不过,吴鑫盗参,是为救其母,他若身死,则其病母必亡,王府焉可因罪一人而累杀人母?故,尽削其发以代首,赶出王府永不再用!”
顿了顿,高洋又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府中诸人,皆为丞相之家人,有事,可向我们兄弟及爹娘直言。不过,无论是谁,胆敢有负主、背主、欺主者,必杀之!”最后一句话说出时,他细嫩响亮的声音里,竟已满是冰寒的杀意。
言罢,他负手环视场中众人,冷声问道:“可服?!”
场中百余下人,闻言尽皆跪伏于地,再无人敢有异议。眼睁睁看着众侍卫将兰儿与高老实用白绫绕颈,勒死在当场。
自此,阖府上下便再也没人敢拿这位小爷当孩子看了,府中不仅没人因此对高家离心离德,反而更加忠心了。
何伯曾寻机试问高洋,究竟是如何得知盗参之人为库房吴鑫的。高洋只是淡淡一笑,回道:“库房重地,若非近水楼台之人,岂能轻易得手?另外,只取十余参须根本卖不出钱,故盗参者并非图财;那日我碰巧听到神医施方,才知参须原来也可入药,这才想到,此人取须,可能也是为了救人。我以已度之,甘冒此险的,多是因孝而为,便决定试上一试。”
事后,高丞相得知,亦不由仰天大笑,连称:“此子心机手段,尤胜孤之当年!”也没再追究高洋擅杀高老实之事,只是悄悄命人给高老实家送去了一笔足够三代用度的安家金银。
表完往事,再说现在。
此时匆匆疾行在王府内的高洋,已不见了巧断奇参案时的那般从容果决,脚步也有些慌乱。
“阿四!”
快走至书斋时,高洋突然看见不远处庭院里正在扫雪的一名青衣小仆。小眼一眯,便叫起了他的名字。
这阿四,出身本地一汉户,家中原是渤海高氏二当家、大将军高昂的封田佃农,打小便在高昂家做家仆,因手脚伶俐且甚会察言观色,十三岁那年便被高昂送至王府,被娄夫人安排在书斋专司打扫、茶水等一应伺候,与出手大方豪爽的高洋相交甚密。
说来,这阿四倒也有颗玲珑心,闲时也时常躲在书斋窗下,旁听各位贤达给高家众公子的授业,蹭课时间久了,偶尔竟也能引经据典的陪着公子们闲聊两句,却常常说错词句,把诸位公子逗得哈哈大笑,倒也成了这斋园内的一个活宝。日子长了,府内各种消息人情往往反倒是他比其他下人知晓得更早、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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