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屋外雪下得正大,窗棱子被大风刮得哐啷直响。小小的人儿裹在被褥中翻了个身。
张秀晴抚了抚小人儿露在被褥外头的脑袋,将拢住下巴的被子往下拨了拨,露出一张圆乎乎白嫩的小脸,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心里的暖意将身上的寒凉都驱散了许多,秀晴伸出手轻轻地在小人儿身上拍打着。
四年前的夏天,县里发了大水,哥哥为救溺水的嫂嫂双双遇难,留下两岁的独子张节与十六岁的张秀晴二人相依为命。秀晴爹娘走的早,几乎是哥哥嫂嫂带大的,哥嫂对她来说就如同父母一般,因此,他们过世后,秀晴便决定将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侄子当作自己的儿子,抚养他长大成人。
收回手,拢在被子里把冻僵的手指搓了搓。外头,风吹着雪粒簌簌作响,怕是下得有一尺深了吧……
翻过这个冬天明年张节又长一岁,到了开蒙的时候。这四年秀晴凭借脑海里一些奇怪的记忆给小张节讲故事说道理,可是要系统的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还是得要去学堂。
秀晴紧了紧身上的被褥,旧日的褥面洗的发白褪色。这四年靠着家里的四亩田地,日子倒也能过得,只是攒不下多少银钱。吃用都紧着小人儿,自己凑活着,就这样,搜遍家里墙角砖缝也只得七八两银子。
村里没有学堂,要读书就得去县里的私塾。前些日子,秀晴打听过了,若要去县里私塾,每月束脩需得二两银子,手里的银钱是断然不够的。
小人儿这会睡得正是香甜,秀晴亲了亲他圆润的脸蛋。
“阿节……”
若要供小人儿读书,光靠家里这四亩地是行不通的,得要做点别的什么营生。秀晴拢住被褥坐起身细细的回想起来,自己从小脑子里就经常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以前也没怎么当回事,现下一琢磨,回忆之中却好似有可用之处。
那记忆中的画面总是有一个人在做面条,细嫩莹白的双手、光洁柔软的面团、水汽蒸腾的白雾……高汤的鲜、麻酱的香、肉臊子引人垂涎欲滴……
秀晴本身厨艺就不错,家里的饭食自哥嫂还在时就由她打点,若是做吃食买卖,心中倒有些主意。此时将脑海中的面食仔细地记忆一遍,又觉得踏实不少。
远处传来鸡子的打鸣声,思虑了一夜的秀晴终于拿定主意,掩嘴打了个哈欠,倒下睡去了。
第二日,一觉醒来,既然决定了做面食营生,一应事项就得安排起来。秀晴打算先支个面摊,村里是不行的,一是人少,二来村里人也不时兴在外头吃饭。县里人多热闹,有点闲钱也愿意买些新鲜吃食。所以头一步,便是要去县城落脚。
“阿节,我们去县城住可好?”秀晴试了试炉子的温度,将手中揉好的面饼放进去,一边调整火候一边问到。
“娘亲,县城是什么地方?”张节小小的个儿守在炉子边,这面团里和了盐、胡椒、葱花和芝麻,烤好后香气扑鼻,小人儿非常喜欢。此时坐在矮凳上像个团子一般,听见娘亲的话,好奇的抬起了头。
“嗯……”秀晴想了想“县城里有好多人,好多吃的,还可以念书。”
“好吃的?比这烧饼还好吃吗?”香味渐渐钻出炉子,小人儿咽下口水,望着变成焦黄色鼓胀起来的面饼目不转睛地问到。
秀晴将烤好的烧饼取出来放到一边摊凉,“比这烧饼好吃的多着呢,小馋猫。”说着刮了一下小人儿烘得通红的鼻尖。
“那我去,娘亲去哪我就去哪,哪里的吃食都没有娘亲做的好吃,我就喜欢吃娘亲做的东西。”
童言稚语惹得秀晴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取过案上的烧饼撕成两半,将里头的热气吹散递给张节,“小小人儿尽知道吃了,拿去吧,慢点吃,别烫了嘴。”
过了几日,雪停风歇,终于等得老天放了晴。这日一早,母子俩便起床梳洗,用了早饭,秀晴将小张节托给隔壁大娘照看,自己去了县城。
找到上次来县城结识的牙人,道出了此次寻他的原因。
“家中小儿到了开蒙的年纪,暖和些了便想送他来县里读书,我也想在县里做点吃食营生。所以这次来,是想拜托宋牙人在县中寻个落脚处,只是我们孤儿寡母的为免不便,住处一定要妥帖些,别的倒没什么打紧的,便宜些就好。”
宋达望着面前款款而立的女娘,清淡的眉眼秀雅的唇鼻,一眼望去并不惊艳之后却难忘那股恬静雅致。上次见女娘在城中饭馆打听私塾,自己正好在饭馆中了了一桩买卖准备离去,正是用饭时辰,各个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便前去与女娘说了县里私塾之事,之后才有了今次照面。
“张娘子既是母子二人落脚,最好是寻个街坊四邻都清白些的人家,少些搅扰能安心些。僻静些也无妨,只是若银钱紧张,能租到的房舍多半不是太小就是有些破败了。”
秀晴一早就来寻了宋牙人,上次在饭馆多得他帮助,此时见他言语中多有体谅,便知此人多半是个好心肠。
“小些破败些都无碍,收拾收拾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就行。”
“行,这几天我踅摸踅摸,过几日你来找我,三日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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