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过饭杂院的人分作两拨,一拨人散在田里耕作,一拨人去了作坊做活,大杂院里只剩下几个随着独父或孤母来的小孩子。
黄里正用过饭,搬了把椅子在自家门前,一边啜着热茶一边远远望着那两座粉得雪白的大院子。脸上慢慢浮出一种慵懒的闲情,这不仅仅是来自体内热茶的抚慰,更是近来诸多的事物令他感到颇为愉快的原因。
当他带着村子里要雇人并且每月有一贯工钱的消息寻访各家时,他仿佛成了财神爷一般,无论走到哪家,都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热情招待。回到家中,上门来拜访他的人络绎不绝,手中虽不至于左边鸡右边鸭但也是农人拿的出手来颇为贵重的随礼了。
下河村田地里讨生活的日子过了几十上百年突然就变了样。黄里正从前也没啥实权,左不过调停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交代下县里下来的政令。村里人见他不过热情些,没像如今这样人人见他便堆作一张笑脸。虽然知道都是因为有求于他才做这模样,但心里头还是受用的很。
这段日子过足了受众人吹嘘追捧的瘾,尽管严主簿分给他头上雇工的名额不多,他也已安排下去,照严主簿的吩咐尽量选了些家里贫困的人家去做活,如此一来村里大家也没甚意见。不过既然作坊建在了他们村,多少好处还是能沾上一点的,是以作坊虽然已经开工了,黄里正家里来人还是络绎不绝,谁见了他都得拱手鞠上一礼。这日子还长呢,谁知道以后作坊还会不会再请人呢。下河村人人都抱着这种希望,只恨不能跟黄里正家走得更近一些。
黄里正望着作坊里升起的炊烟,心下时常还是觉得戚戚然,只因这作坊并不是自己争取来的。也不知严主簿是怎么看上了这块地界,告诉自己要在自家村子建作坊的时候,黄里正心里还有些茫然。这会儿一切都上了正轨,才有闲心想些别的。比如说这要是建在了别的村子里,自己知道了又会如何。
会羡慕嫉妒的吧。
黄里正笑着把玩手里的茶盏身子略往后靠了靠。
且不说村子里大家对待自己态度上的变化,就说那几户得了做工的机会入了作坊的人家,他们日子过好了,对村子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好事,也是他作为里正的功绩。还有那二十亩田地的收成,作坊缴纳的赋税,哪一点都足以让他越过附近各个村子去,也越过了本地历来的诸位里正族长,真正让黄里正家竖起了门楣。
“翁翁,我想去大杂院和大栓他们一起玩。”
黄里正家的孙子六七岁,头发剃得剩下头顶一撮用红绳扎了个朝天辫,看到自家翁翁坐在门口便问道。
黄里正一拍孙子肉嘟嘟的屁股笑着道,“去吧,去吧。”
是啊,谁不想去大杂院呢。
黄里正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放下茶盏也跟着去杂院那儿转了转,这是他近来最爱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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