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次栉比的拥挤低檐矮墙间,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当车轮隆隆,木笼吱呀的声音一路传到西市时,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已经沿路围了四五层,街边角楼里临床的座位今日都涨了银子,仍然座无虚席。
茶楼老板正懊恼没有提更高的价格,一锭碎银就敲打着砸在了他的柜上,还不等他瞪眼,几位军武打扮的爷便走了进来。
老板一看,暗道一声糟糕,还打什么算盘呀,这几位爷一来别说没卖出去的位子,就是刚卖出去的那些好风景的座儿也得交出来。
东璜岚带着顶破草帽,撑着根破旧的木棍站在楼下将那几位军爷的位置看得清除。
她如今很穷,做婢子连点打赏都没拿到过,全身上下空空响,也就只有扮成乞丐能付的起服装钱。
所幸来往的也没人注意到者多出来一个小乞丐,一个时辰过去她的破碗里还多了几枚铜钱。
行吧,一会儿带娘走,说不准路上会有用钱的时候。
日头渐高。
“让一让让一让啊,东璜余孽君氏,凶残歹毒,暗害军差,荼毒无辜,霍乱民生,今陛下仁慈宗主圣明,予其午时西市问斩。”
锣声伴随着为首那人字正腔圆的宣读,滚滚而来,像是烧红的铁在心口烫烙。
东璜岚将脚边的布包打开,将其中包裹的一把瑶琴取出。
她闭上眼盘腿就地而坐,五感四放,仔细将押送娘的那一行每人发出的细微声响听得清楚。
一共十二人,一人乘马,八人步行,囚车上除一人驾车还有两人左右巡护。
其中十一人足音沉沉,能清楚听到他们衣服摩挲的声音,武学最多也就小成境而已。唯有那骑马一人,行止沉稳呼吸绵长,背上箭筒里每一支都是金属箭矢,应当是个箭术高手。
硬碰硬没有胜算。
东璜岚正愁如何应对,恰巧那人低头轻咳了一声。
糟了,那声音分明是大将军欧阳朔。
仅次于曾杨,甚至还在司空夜之上的箭术高手。
竟然是他亲自押送。
东璜岚心中一惊,自己之前在东院打扫时曾见过他练习箭术,五百步穿环而过箭无虚发,唯一的弱点就是左眼曾在战场上受过伤,视力远不如右眼。
但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就算他只有一只眼睛,自己在他面前也如蚍蜉撼树,几无胜算。
这时押运君夫人的队伍已渐行渐近,东璜岚将头上的破兜帽拉低了一些,左手在墙角碎石中摸了一把小而锋利的砂石倒在袖口。
瑶琴百目第二阙冰河入梦,娘教授时曾说可伤人心脉,她从来练习小心怕伤及无辜,如今她倒要看看这阙琴曲能伤人到什么地步。
指落,弦鸣,琴音起。
击鼓其镗,兵行万里,猎猎旌旗,金刀血染。
她没见过战场,但曲中的风沙却吹得她睁不开眼,仿佛踩在白玉鞍上举着高高的战旗,要将眼前的王城踩在脚下。
她的脑海里,那一刻是爹爹高举着天行地势刀,身后的黑猿吼声震天。
琴法亦是心法。
她此时浑身气流涌动宛如血幕滔天,仇恨,愤怒,不甘汹涌不可挡。
押运之人只是寻常武士,一口心血强忍不下喷洒而出,纷纷跪倒在地头晕目眩,只道是中了什么秘术,害怕得瑟瑟发抖。
东璜岚见效果已经达到,迅速撤下瑶琴的一根琴弦,飞身掠向关押君夫人的牢笼。
琴声绕梁,余音不决。
她自认已快到极致,当她距离囚笼还有两丈时,欧阳朔的箭已然搭上了弦。
咬咬牙,她矮下身将全部重量压倒左脚,依靠冲力向前滑去。
方才她所有的动作都是右足为先,只有这一滑步用了左脚,欧阳朔此时要再换位置瞄准就慢了一息,给了她瞬息之间的空挡。
东璜岚用尽全力将左手的砂石顺势抛出,借助了这一滑的速度,砂石尖锐夹在那一把土尘的掩护下极速而去,洒向欧阳朔的右眼。
她算好了时机,就算不能一击而中,尘土也多少能让他视野昏花吧。
然而她还是小觑了欧阳朔的实力,般若境一阶的高手已与常人云泥之别,只见他微微侧身,所有的尘土砂石就都在他面前扑朔而落,轻松化解。
一击不中,此时东璜岚已经没有再动手的机会了。
所幸此时她已经到了囚车之下,伸手已能够到囚车四围的合木。
就算可能被射成刺猬,为了娘,她也要拼上一拼。
“岚儿,别管我!”
东璜岚摇摇头。
大概是有大将军亲自押送有恃无恐,囚车只用简单的绳索捆了门,并未上锁。
东璜岚右手微微一垂,袖中准备好的匕首顺势划入掌心,轻轻一劈便断了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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