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这是丘处机对月夜的感悟。李逸飞不清楚老道是否身怀绝世武功,但一定如活佛仓央嘉措般感性。感性的人容易把自己感动哭,李逸飞认为自己下午醉酒后肯定大哭了一场,就是眼泪太多了点,浑身都湿透了...
使劲揉了揉晕晕沉沉的脑袋,李逸飞打量着眼前略显破旧的屋子:月光从简陋的窗栅照进,铺满了小屋的每个角落;黄土夯墙木板为栏,原木为梁谷草做顶;墙上挂着斗笠蓑衣,粗陋的农具整齐摆在墙角;不多的家具虽然做工粗犷,倒也摆放得井然有序。
看了看身上压得严丝合缝的被条,李逸飞无奈地笑了笑:帮自己盖被子的人倒是好心,只是忘了喝醉酒的人容易出汗。这才发现,唐如烟枕着床角正睡得香甜,握成拳头的小手还使劲揉了揉鼻子,显得娇憨可爱,完全没有白天呛死小辣椒的骄横模样。
虽已入夏,但山村入夜后还是有些许凉意。见唐如烟不自觉地搂了搂双臂,李逸飞便蹑手蹑脚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将床头的一件外衣轻缓地搭在小姑娘身上。
驱蚊用的‘燃火绳’发出艾草特有的清香,不仅驱散了屋中的蚊虫,也让李逸飞似乎清醒了不少。寂静的山村安宁的月夜,将一直萦绕胸中的烦闷驱散了不少,也让他脑中幻若隔世的感觉不再那么清晰。
李逸飞第一次认真地注视着唐如烟:虽然眉眼未开,但这小姑娘无疑是个骨相美人。更难得拥有江南水乡女子光洁水润的肤容,清冷的月光在她脸上竟然呈现出柔和温润之美。如一副令人拍案叫绝的油画,精致到令人不忍触碰。
凹凸的桌面,缺了碗角的粗瓷碗,壶身斑驳的茶壶,在袅袅轻烟中,组成一张岁月久远的黑白相片。轻轻触摸之下,岁月的痕迹如此清晰,时光地流逝如此真实…
李飞呆呆地站立良久,直到四周寂静被几声蛙鸣点破:自己的名字叫‘李逸飞’,大明京师锦衣卫北镇府司小旗。现在是天启六年(1626),距离明末大规模农民起义,还有两年;距离一代枭雄皇太极率领十万虎狼南下攻掠,还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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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推开房门,厚重的石碾在月光下显得质感十足;院角的几颗果树似乎在夜风中酣睡,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整齐的木栅栏像一排忠诚的卫兵围绕四周,不声不响;圆月踏着浮云挂在当空,似云霄宝殿般可望不可及…
栅栏外突兀地亮起几盏绿莹莹的小灯,晃了几下便消失不见。李逸飞咧嘴一笑:有崔五爷豢养的几匹野狼在,难怪此处的夜晚如此静谧,更不需要做什么防卫措施。
李逸飞摸了摸粗糙的石碾,便抬腿迈上了磨盘,安静地坐下来欣赏山村夜景。明亮的月光模糊的远山,自己就像陷入夜幕的孤星,周围的一切显得迷幻而又真实。正看得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他转过头一看,来人正是英国公世孙张世泽。
如今再见张世泽,李逸飞不免有自惭形秽之感:这小子的行为举止虽然与常人无异,但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无法细说的亲和力,要是定力差点的不免纳头就拜。生得一副好皮囊就罢了,还偏偏拥有令人耳朵怀孕的好听声音,更显贵气十足好不风流。
张世泽将衣襟塞入腰带,也跳上了磨盘,拿出一袋烟叶一杆烟枪道:“李逸飞,这么快就把人家唐姑娘祸害了?正是春宵苦短食髓知味的时候,看啥月亮啊。”与贵族气质不相匹配的,就是这小子与生俱来的毒舌。
李逸飞跳下磨盘整了整衣角,恭敬地低头左手抱拳道:“小的锦衣卫小旗李逸飞,见过千户大人。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
张世泽愣了愣,微抬右手道:“行了,过去的事就算了,本公子也就是领个千户的虚职而已,李小旗不必多礼。你这个样子让本公子很不习惯啊,怎么想抽你呢?”
张世泽笑骂着指了指李逸飞,便捻起烟叶往烟斗里塞:“之前唐姑娘的事我有苦衷,但也算我俩不打不相识的缘由吧。对了,唐姑娘今日可是自告奋勇地要照顾你,没谁逼她。只是没想到,你的时间这么短。”
李逸飞闻言只是一笑:张世泽的言语中调侃成分居多,至少没有拿自己当外人。再怎么说,两人目前也算半个生死之交。如果想要以后更进一步,待会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看看明朝的官二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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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泽抽着烟斗,和李逸飞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突然话锋一转道:“你下午说的话可是犯了大忌讳啊,崔五爷脑袋上的疙瘩汗就没停过。但我听得出来,你是厌烦了什么事。所以想用那样的话语,让本公子对你心生嫌弃。说说吧,我想听听。”
自称的变化,已经表明了张世泽的态度。既然人家给了脸面,李逸飞自然要兜着:“是责任。我历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有时候会选择退缩甚至是逃避。只是这一次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所以我心里举棋不定也很烦躁。”
张世泽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在磨盘上磕了磕烟灰淡淡道:“额,可是为了京师大爆炸后,锦衣卫和东厂找寻你的事情烦恼?这不算什么。京师又不是他们一手遮天的地方。这样,你把那日的事详细说说,我们俩来合计合计,看怎么做才好。”
对于李逸飞的警惕,张世泽从来没有放松过。用现代话讲,李逸飞就是打入大明内部的特务,随时准备杀人放火。而且定力极佳处惊不乱,心思深沉行事缜密。对于自诩聪明的张世泽来说,李逸飞这样的对手可遇不可求,只有智取令其俯首称臣才能满足内心的骄傲。
见到李逸飞眼中惊诧的神色,张世泽心满意足地重重吸了吸烟斗,吐出连串烟圈:厂卫为何对李逸飞围而不抓?就是因为此人是极为重要的鱼饵。只要紧紧盯住他,定能找出幕后主谋,为日后朝堂内斗捞足筹码。这样的好事,怎能让厂卫独美于前?
李逸飞早过了被人用一颗棒棒糖就能诱骗的中二年纪,张世泽话一出口,他瞬间就明白了其中蕴含的深意。原本暗流涌动的内心,如遇见了冰河期般骤然冷却。对于张世泽的短视,他心中非常失望,甚至有些恼怒:这就是明朝的世家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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