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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蹲下一点啊,我都上不去。

过弯,蒋随收了点速度,跟在林一祥后边。

五个人保持着一样的姿势,身体向一侧倾斜,与冰面呈一个危险角度,就好像压弯的摩托车手。

蒋随单手虚虚地支着冰面,段灼听见了“嘶嘶”的摩擦声,冰刀在地面划出一道柔韧的弧形。

就在段灼紧张地以为他们快要摔倒飞出场地的时候,林一祥两腿交替,站立起来,蒋随也跟着起身,重回直道。

段灼的掌心冒出虚汗。

他以前只在物理题上接触到有关短道速滑的知识,题目是计算运动员的滑行速度,大约每秒十二米左右,他知道他们的速度是很快,但这个快只是很模糊的一个概念。

当他坐在赛道边上,直观地感受着冰场的温度,呼吸着清寒的空气,脑海中的数据以具象化的方式在眼前呈现,才深感不可思议。

在短短一秒钟的过弯时间里,几位运动员的排位顺序已经打乱,程子遥落到了倒数第一,只有林一祥和蒋随的位置没有变。

他们俩的衣服、手臂动作、身体下沉的角度几乎一模一样,体型也很相似,简直像是复制黏贴出来的,这也意味着蒋随要是以当前的速度,很难再超过林一祥。

被冰刀刮过的地方不再平滑,折射出一道道锐利的白光。

段灼的目光追随着蒋随,感觉他是口鼻并用着呼吸,喘息有些急促。

到第四圈的弯道,蒋随摆臂的幅度忽然加大,段灼心头一紧——他想从弯道超过林一祥!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想法,不光考验运动员的爆发力,还需要身体的稳定性,弄不好就容易像飞驰的赛车一样,冲出赛道。

但蒋随就像段灼预感的那样做了。

他过弯时,左手没有支撑冰面,减少了摩擦力,一口气冲到林一祥右侧,与他齐头并进。

林一祥没有,也不可能回头,但身后冰刀的声音和蒋随的喘息清晰无比,像一头野兽在他耳边低语,威胁,感觉到危险离他越来越近,于是加大过弯弧度,想要拦住蒋随。

但他没想到蒋随与他的距离比他想象中的要近,两个人冰鞋意外地碰撞在一起,林一祥浑身的肌肉发紧,身体倾斜到无法承受的角度。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段灼反应过来,蒋随已经被林一祥带倒,一屁股坐在冰面上,他的样子有点蒙,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边的程子遥来不及刹车,“嘭”一下撞了过去。

俩人抱在一起,冲向防护垫,像高速奔跑的猎豹撞在墙上,又是一声叫人心惊胆战的巨响。

林一祥和程子遥很快从地上爬起来,连屁股都没拍,重回赛道。

蒋随单手支撑着身子,在快要站起来的时候又滑倒在地,段灼直接跨过防护垫跑过去,紧张道:“伤到骨头了吗?”

蒋随对于段灼的到来有些意外,明明他摔倒的地方离观众席很远。

“没事,”他摆摆手,扶着腰部,“那一下太猛了,估计肌肉有点拉伤。”

段灼小心翼翼将他扶起来,才发现他的小腿在流血,裤腿被冰刀划破了一道三公分左右的口子。段灼吓坏了,冲教练员方向大喊道:“他腿上割伤了。”

速滑队的教练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短发,看起来很干练,她起身走过来,很淡定地问蒋随:“严不严重?”

蒋随摇摇头,而与此同时段灼指着他的伤口说:“很严重,他脚上划破了,在流血,可能需要叫救护车。”

蒋随头一回看到他紧张兮兮的模样,“扑哧”乐了:“没那么严重啦。”

教练说:“先去换身衣服,把伤口处理一下,省得发炎。”

和在国际赛上不同,在学校里摔倒,队友会尽可能收腿保护你,避免碰撞和划伤,所以哪怕程子遥迎面冲上来,也是护着蒋随的姿势,没有到骨折那么严重。

蒋随压根没把这点小伤放心上,倒是段灼,心急如焚地跟进了更衣间,好像担心他下一秒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

“你真的没事吗?”段灼第三遍询问。

“真没事,”蒋随笑着拉下速滑服的拉链,指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疤处,“以前这边被人割了十几公分的口子都没死,这点小伤很正常。”

“那这边有药箱吗,赶紧消消毒吧。”段灼催促着。

蒋随脱了冰鞋,搁到一边,弯腰脱裤子。

段灼象征性转过身子,过了会儿,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用余光偷瞄一眼,蒋随低着头,正在换内裤。

“你胳膊上是被谁划伤的?”段灼问。

“一个韩国人,叫安俊贤。”

“也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吗?”

“当然不是,他是有意把我拉出去的。”

段灼猛然回头:“还有这种事情?这不算犯规吗?”

接收到他震惊的目光,蒋随只是朝他笑了笑:“是犯规啊,不过当时韩国队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拖住我,另外一个就能超过我。”

“还能这样?”段灼感觉自己的三观被颠覆了,完全理解不了,“那比赛岂不是失了公平?”

蒋随叹了口气,嘴角扬起带有讽刺意味的笑:“可能在他们的观念里,这也是获得胜利的一种方式,个人的荣誉小于国家的荣誉。”

“那赛场上岂不是乱了套了,我想赢,我就把前边的人拽走。”

“也不是完全乱套,在绝对的速度的面前,韩国人那点小伎俩都没机会使出来。我小时候看比赛,就特别佩服像王濛那样的人,背手滑行,颓废撞线。”

段灼不解:“为什么颓废撞线?”

蒋随笑着说:“她在决赛最后一圈,超韩国人整整半圈的距离,料定谁都追不上她,挺直了腰杆撞线的,后来网友就传了这么个梗,说别人冲刺她刹车。”

段灼脑海浮现出了一抹红色越过终点夺冠时的场景,忽然明白,蒋随为什么甘心情愿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练短道速滑。

在同龄小孩子们把虚构的动漫角色奉为超级英雄的时刻,蒋随心里的超级英雄却是那些穿着红色运动服的选手。

段灼蹲了下去,观察蒋随脚上的伤口,被冰刀割到的地方倒不算严重,轻微破了点皮,此时血已经止住了,只不过摔倒的时候扭伤了脚,蒋随的脚背上很明显肿起来一块,皮肤很红。

蒋随手贱地戳了戳,随即到抽一口凉气。

接下来的比赛肯定是无法进行了,段灼说:“我带你去医院配点消炎药吧,你自行车停哪儿了?”

“就在外边车棚里。”

短短几分钟,蒋随的脚背已经鼓得像小山包一样,右腿根本没法踩实地面,一踩下去,钻心的疼。

更衣室离停车的地方有点远,他提起一条腿,扶着柜子,一蹦一蹦,有点狼狈地往外挪。

段灼跟在他身后,双臂打开,虚虚地护着,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摔了,后来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说:“要帮忙吗?”

段灼说这话的意思是需不需要扶,但蒋随好像理解错了意思,一点都不带推辞地说了句“好啊”,绕到段灼身后,趴在他背上说:“你蹲下一点啊,我都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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