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楚晚没反应过来。
“你的校服,先借我两天,我帮你改造。”温宁远说着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递给她,“这两天检查的话先穿我的吧。”
想到夹在笔记本里的那张火柴人,楚晚心里其实是抗拒的,温宁远的画技明明比苏雁梨的更惨不忍睹。
但事已至此,她干脆自暴自弃地把自己的校服外套交给了温宁远,甚至还有些诡异的谜之期待,但仍然小心地叮嘱道:“下手不要太狠啊……”
两人交换了校服。温宁远举起楚晚的外套,看了又看:“放心啦,我可是神笔马良,妙手回春。”
这种话谁会相信啊!
不过,温宁远的校服好大好长啊……
温宁远和来福离开以后,楚晚举起温宁远的校服,左看右看。温宁远一米八二的身高,穿在他身上恰好修身的校服,笼罩在一米六四的楚晚身上,就好像小孩偷穿家长外套那样滑稽。
校服上还带着温宁远的温度。
温宁远的校服楚晚一连穿了两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母亲还奇怪地问她:“你的校服怎么变得那么大了?”
“和同学的拿错了,明天就换回去。”楚晚回答得特别心虚,生怕母亲看出什么端倪。
再说到温宁远那边,那天中午放学后他拿着楚晚的校服回到宿舍,便开始构思如何改造。
他的构思还是在线的,他想把被苏雁梨画砸了的小猪佩奇改成一个吹风筒,再在旁边空白处画一个以楚晚为原型的女孩,呈现出一幅女孩正在吹头发的漫画形象。
有了构思,温宁远立即动手。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苦苦斗争,校服上最终呈现出来的是一个被风吹得很凌乱的贞子拿着一把锤子在敲自己脑袋的画面。
“我的妈呀!楚晚看到还不得跟你拼命!”刚午睡起来的来福指着校服笑得在地上翻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奋斗了一中午的杰作?放弃吧你!”
在室友们无情的疯狂嘲笑中,温宁远失去了自信,瘫倒在椅子上,努力地想弥补办法。
可是左看右看,这件校服好像都没救了……
完蛋。
下午第一节课课间,裴瑾睿正想去楼道间的自动贩售机买饮料,一出教室门就撞上了守在门口泪眼汪汪的温宁远,惊得他不由得倒退两步:“嗯?”
“救我一命!”温宁远抱着被他凌虐得一塌糊涂的校服,满脸悲怆。
温宁远在裴瑾睿一脸忍笑的表情中展示了那件饱受蹂躏的校服,说明了他原本的构思,最后拜托裴瑾睿救场修复一下这不可控制的画面。
“这幅画没法再改了。”裴瑾睿翻了翻校服,“不过我可以想想办法,今晚下自习后你来画室找我吧。”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听说校服还有救,温宁远立刻满血复活,挥舞着双臂饱含深情地冲裴瑾睿比心。
抱着教案从隔壁教室走出来的杨建新正好从裴瑾睿身后路过,不偏不倚接收到了这个爱心,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下晚自习后,温宁远在画室里得到了一件新的校服——裴瑾睿用不溶于水的颜料与厚涂的手法女娲补天一般地将画面救了回来。
其实也就是再画一幅造型类似的画将原画面完全盖住,温宁远的原画太崩坏了,是怎么改都救不回来了。为了这件校服,裴瑾睿觉得自己把毕生功力都用尽了。
温宁远千恩万谢,美滋滋地抱着校服离开,准备借花献佛。
裴瑾睿一边收拾画具,一边笑着摇头。
认识温宁远以后,他才发现,原来人类的审美是可以打破他原有的认知的。
05
周一早上的全校例会,上千名师生在操场上排队,每个班级像分割得整整齐齐的豆腐块。教导主任在台上激情洋溢地演讲着,声音通过话筒导出音响,洪亮地笼罩在整个智才中学的上空。
站在队伍里的楚晚打了个哈欠,无聊地低着头,用右脚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苏雁梨说,最近流行什么“BoyFriend”风格,女生穿大一码的中性风格的服装会显得既随性又慵懒,就像偷穿了男朋友的衣服一样性感。不少女生会私下问关系暧昧的男生借校服外套,骄傲地穿着松垮的男生外套在学校里走来走去。
“校服是你和我唯一的情侣装,毕业照是你和我唯一的合照!”苏雁梨满脸感慨地感叹。
“傻蛋,宿舍还是你跟我唯一的共同家园呢。”楚晚受不了她这股子酸溜溜的土味情话。
但是温宁远这校服实在是太大了,穿在楚晚身上,搭配着肥肥的校裤,就像一个麻袋罩在身上,楚晚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她举起手看了看,宽大的袖子把手都盖住了。真奇怪,为什么会有女生觉得这么肥大的外套穿起来好看呢?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飘起了小雨,人群逐渐骚动起来。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说:“同学们,雨不大,大家再坚持一下。安静,先安静!”
人群中有人小声抱怨起来。
“自己站在屋檐下,让我们在雨里坚持。”
教导主任仍然站在台上念着演讲稿,但骚动似乎并没有减弱下来,反而有逐渐扩大的趋势。细细的雨像丝线一样斜斜飘下,温柔地触碰着楚晚的脸。
就在这时,站在楚晚左边的一个陌生男生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问:“请问,你是高二(4)班的楚晚吗?”
“是,怎么了?”楚晚疑惑,她并不认识他。
男生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外套递给她:“这个给你。”
“这是……”楚晚接过校服,翻了翻衣领,衣领后面用黑色水性笔写着“楚晚”两个字,这是她的校服。
她打开校服,惊愕地发现,校服后面苏雁梨信手涂鸦的小猪佩奇,竟然被改成了一只吹风机。校服没有被染指的另一侧被画上了一个女孩的半身像,原本惨不忍睹的涂鸦,变成了一个女孩正举着吹风机吹头发的漫画。
更特别的是,这幅涂鸦竟然是彩色的,色泽明艳,栩栩如生,十分抢眼。
“哇!你的校服画得好好看!”旁边同班女生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惊讶得张大了嘴,“还是彩色的!别人的都是用黑色马克笔画上去的,你这得是用丙烯涂上去的吧?”
“这不是我画的。”刚才传给她校服的男生一脸无辜,朝着左边的方向指了指,小声说,“好像是从高三那边传过来的,我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说是‘给高二(4)班的楚晚,就是那个穿着一件特别大的校服外套的最可爱的女生’。”
楚晚愣了一下,她抱着校服,踮起脚尖,隔着几个班级拼命往高三年级的方向张望。
彼时正值三月,温度尚未回暖,站在人群中的温宁远裹在一件白色的棉衣外套里,衣服胀鼓鼓的,像一个面包。他一边用手拽着高领毛衣的领子,将脸藏在衣领里,一边往手上哈热气,细线似的雨丝斜着落在他的发梢上。
仿佛是感受到了楚晚的目光,他下意识地转过脸来望向她,随即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给高二(4)班的楚晚。
——那个最可爱的女生。
散会以后,苏雁梨拿着楚晚的校服哇哇乱叫,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这是温宁远画的?我不相信!我的水平明明比他高出不止一个level啊!”
“五十步为什么要笑百步?”楚晚忍不住揶揄她,“但是温宁远这进步……简直神速啊。”
“这女孩是照着你画的吧?”苏雁梨指了指漫画上的女孩形象,“和你好像啊。”
经苏雁梨这么一说……确实挺像的。
楚晚从苏雁梨手里接过校服,心都要融化了。她把校服抱在怀里,画着彩色图案的那一面朝上。一路走回教室,吸引了不少好奇和羡慕的眼神,甚至还有女生上前搭讪,问她去哪儿画的。
“不过话说回来,”苏雁梨满脸严肃,扯住楚晚身上的校服一角,“我说你怎么突然缩水了呢。你这两天穿的校服是不是温宁远的?”
楚晚脸颊发烫:“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脚下一滑,逃之夭夭。
“喂!别跑——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我?”苏雁梨在后面穷追不舍。
06
上午最后一堂课是班主任的课,杨建新拖堂了十分钟。肚子饿扁了的苏雁梨困得伸了一个懒腰,眼神一瞥,正巧发现了站在教室窗外的温宁远。
她连忙坐正,用胳膊肘捅了捅楚晚,小声揶揄:“看,温公子在等你下课!”
原本正低头看课本的楚晚一惊,连忙转头望向窗外。
温宁远在他们教室外的走廊上站着,一只手随意搭在走廊栏杆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边上站着几个正在聊天的男生。他一边和他们说话,一边不时低头往手机上输着些什么。
楚晚心里有了奇怪的预感,觉得温宁远应该是在给自己发消息。她一边躲着杨建新的目光,一边悄悄从桌肚里摸出手机,偷偷摸摸看了一眼,果然有一条新消息。
温宁远:漂亮姑娘,中午赏脸一起吃个饭吧,带你去喝学校新开的奶茶店的芝士杧果V^_^V。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V^_^V”这种颜文字……
再转头望向窗外,温宁远也正好望向这边,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对方冲她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他旁边的几个男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看见坐在教室里的楚晚,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纷纷摆着一模一样“哦哦哦哦哦”的八卦脸冲温宁远开玩笑,温宁远笑着推了推他们。
楚晚脸红红地转过脸,垂下脑袋,心里痒痒的,又带着几分焦虑。
老班怎么总有这么多话要说?什么时候才下课?温宁远应该等急了吧?
“今天中午不做灯泡了,我找来福吃饭去,两个同病相怜的可怜人哪。”一直在旁边围观的苏雁梨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假装叹气,戳了戳放在腿上的手机,“晚晚放心飞,梨梨永相随。”
楚晚一边冲她吐舌头,一边焦急地盯着杨建新,试图用意念影响他。
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杨建新总觉得有些不自在,终于把书合上,结束了拖堂:“好了,下课下课,快去吃饭吧!”
教室后排饿得头昏眼花的同学早就收拾好了书包,听到“下课”两个字,发出“哇”的叫声,一窝蜂冲出教室,直奔食堂。
杨建新:“……”
楚晚赶紧收拾课本。
杨建新收拾好教案,一走出教室就看到了温宁远,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啊?”
“老师,你就帮我办校牌吧。”温宁远立刻站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这个学期刚开学没几天你又搞丢校牌——我告诉你,没门。”杨建新无视了他的请求,抱着教案走了,边走边觉得心里莫名暗爽。
杨建新前脚刚走,楚晚后脚就跟了出来,正巧听到杨建新的话,她一脸好奇:“什么没门?”
温宁远冲身边几个男生摆摆手:“我等的人到了,先走了。”
几个男生露出“我懂”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晚。
楚晚假装没看到,赶紧跟着温宁远溜了。
正值放学高峰期,电梯门口挤满了人,于是他们选择从楼梯下去。温宁远边走边跟她解释:“你们老班不是学生科科长嘛,教职工和学生的校牌补办是由他负责的。我昨天不小心把校牌弄丢了,去找他补办,结果他说什么也不同意。”
“啊?我们老班居然这么不近人情?”楚晚不相信。
关于温宁远和校牌的渊源,这就说来话长了,一切要回溯到温宁远高一时。
一路上,温宁远边走边给楚晚回顾起他的峥嵘岁月。
作为一个能把空调遥控器当成手机带到学校来的人,温宁远身上最大的标签就是“丢三落四”,这一点充分地体现在他每个学期都能搞丢无数块校牌的行为上。
智才中学的校牌是胸卡式的,上面印着学生的照片、姓名、学号和班级,学生必须每天把校牌佩戴在胸前。一旦被学生会执勤干事或者值周老师发现有人没有佩戴校牌,就要扣班级的操行分。
但总有男生不愿意老实佩戴,只要一脱离老师的视线范围,他们就会立刻把校牌取下来,这就导致了经常丢失校牌的情况发生。
而温宁远丢三落四的性格又使他成为丢校牌的那一小群撮人中的佼佼者——仅高一一年,他就补办了六次校牌,每次两块。每个月温宁远都准时到学生科报到,比杨建新的工资到账时间还要准。
“温宁远,你能不能长长脑子?”当升上高二的温宁远再度出现在杨建新面前时,杨建新终于忍无可忍了。
“按理来说,如果有人捡到我的校牌,应该会主动还回来或者交到学生科呀,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捡到过呢?”温宁远也感到很委屈。
到了高三上学期,温宁远第十五次去补办校牌时,终于被学生科拉入了黑名单,杨建新拒绝为他办理校牌,理由是“浪费学校资源”。
温宁远没辙,只好把魔爪伸向了来福,靠着来福的校牌蒙混过关。
直到昨天,温宁远终于把来福最后一块备用校牌也搞丢了。
“我的哥,你放过我吧,再去学生科的话连我都要被拉进黑名单了。”来福一想到杨建新的臭脸就欲哭无泪。
其他两个室友亲眼见证了温宁远丢校牌的速度,坚定地拒绝了温宁远的求救信号。
“现在的我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温宁远指了指空荡荡的胸口,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这明显有钱也没辙啊,杨建新就是那只宁死也不推磨的鬼。
楚晚忍俊不禁,她从书包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递给温宁远:“对了,这个还给你,昨天刚洗的,今天早上我就套了一下。”
“竟然帮我洗了?”温宁远展开校服,一股清新的洗衣粉味儿扑鼻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满脸陶醉,“啊!女孩子的芬芳!”
“谢谢你帮我画的校服,真的好漂亮。”楚晚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打趣道,“我现在觉得自己是整个智才最靓的崽。”
温宁远一边把校服外套穿上,一边笑嘻嘻:“其实我只贡献了一条龙,然后拜托裴瑾睿帮我‘唰唰’添了两笔眼睛。”
……
难怪他进步这么快,原来都是裴瑾睿的功劳。
楚晚突然有些担心裴瑾睿,怕他因为被温宁远折腾而劳累过度倒在画室。
两个人在学生餐厅三楼吃的饭,温宁远点了几道楚晚喜欢吃的菜,和楚晚一起找了一个窗边的卡座,一边吃一边给楚晚讲了寒假在欧洲旅游时遇到的趣事。
楚晚也跟他说了那天家里进贼的事情,听得温宁远直呼她“女侠”,随后他又一脸疑惑地问:“小月这么的吗?居然被吓哭了?”
楚晚:“都说了不是被吓哭的,她是心情不好……”要是被林月桢听见温宁远说她,他还不得横尸校园。
吃完饭,两人又慢悠悠地散步到了学校里的商业街,楚晚觉得这是她整个高中在学校里吃过的最悠闲的一顿午饭了。
温宁远在新入驻学校的奶茶店给楚晚买了一杯芝士杧果。
他刚点完单,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脸严肃地转头看了一眼楚晚,又回过头对店员说:“抱歉,麻烦帮我把芝士杧果换成芝士木瓜。”
楚晚:“为啥?杧果不好喝吗?”
温宁远摇头叹气:“我担心你发育不全哪。”
楚晚一脸莫名其妙,随即想起温宁远在她的泳装照下的留言——“我对这个一马平川的世界很失望哪。”
“温宁远……你这个变态!”
送楚晚回教室的路上,满头包的温宁远郁闷地喝着芝士木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旁边正在喝芝士杧果的楚晚,试探地说:“其实……”
“嗯?”
“芝士木瓜挺好喝……”
“……”楚晚微笑。
温宁远顿时安静下来。
为什么楚晚的眼神跟林月桢越来越像了,看得他心里毛毛的……难道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一个屋檐下住久了,会发生基因突变吗?
温宁远把楚晚送到了教学楼下,正想跟她一起上去,楚晚说:“你不用跟我上去啦,我自己回教室就行,你赶紧回宿舍午休吧。”
温宁远看了看表,已经一点半了,就算回宿舍也休息不了几分钟:“真不要我送吗?”
“不用了,快回去午休吧。”楚晚催促他。中午如果不休息的话,下午绝对没有精神听课。
“那好吧,拜拜。”男生只好妥协。
“拜拜。”
楚晚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身看他:“那个……等一下。”
“怎么了?”还没来得及转身的温宁远抬头看她。
楚晚朝他伸出右手,她的手握成一个拳头状,手心里面好像包着什么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个给你。”
温宁远看向她的右手。
楚晚把手心朝上翻转摊开,一块校牌静静躺在上面,塑料外壳在春日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泽。
——智才中学高二(4)班,楚晚。
请你,用我的校牌吧。
07
四月,清明节放假,全家人一起去祭拜了楚晚的父亲。
按照规矩,楚父的坟葬在村边的山头上,山上种满一整片松树林。一年过去,楚父坟头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野生植物。
林叔叔和张茹拿着镰刀把野生植物清理干净,林月桢和楚晚把旧报纸铺在坟前,摆上贡品和碗筷,又插上点燃的红蜡烛。
楚晚拆开香,点燃之后,在父亲坟前跪下,规规矩矩地拜了三拜,磕了头之后,将香一炷一炷地插在父亲坟前。
张茹也点燃了三炷香,在坟前叩首,祭拜亡夫。
上个月,张茹娘家那边决定给楚晚去世多年的外公修坟,并趁此机会换一块新的墓碑。大舅打电话来询问楚晚的母亲,是否要把墓碑上楚父的名字换成林叔叔的。
楚晚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回答的,但清明节他们回外婆家祭祖时,她看到外公坟前新换的墓碑上,母亲的名字“张茹”旁边刻着的仍然是楚父的姓名:楚章河。
楚晚想起母亲再婚以前,亲戚来家里吃饭,聊起再婚的话题,亲戚问:“那以后晚晚要改口叫林先生爸爸吗?”
“叫叔就行了呀,”母亲的表情很惊讶,“晚晚自己有爸爸的。”
楚晚一直记得母亲的这句话。
她自己有爸爸,她的爸爸是楚章河,从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这是血缘上的绝对真理,不会因为母亲跟任何人重组家庭而发生改变,她也不需要改口叫任何人爸爸。
楚晚知道,哪怕是重新组建了家庭,母亲心里也从来没有忘记过父亲,父亲始终是她的结发丈夫。她尊重楚晚的父亲,也尊重楚晚。她坚强,也有自己所坚守的原则。
楚晚想,这大概就是林叔叔对她母亲又敬又爱的原因吧。
驾车回去的路上,楚晚忍不住问:“妈,为什么这次小姑他们这么安分?我以为他们会来闹事的。”
上次小姑夫妻俩到林家闹事,任由他们的儿子昊昊把林月桢的手办和小提琴弄得七零八落,却没想到那些“玩具”竟然这么昂贵,差点沦落到要卖房赔钱的地步。
最后还是楚晚年迈的奶奶出面,打电话给楚晚的母亲求情,林叔叔看在妻子的面子上才决定放他们一马,接受和解。
林月桢那边其实挺好说话的,林叔叔承诺给她买一把新的琴,还给了她重新置办新手办的钱,她便无所谓了。只是张茹有些过意不去,硬要出一半的钱。林叔叔拗不过妻子,只好收下了一部分,但在过年时又以红包的名义,转给了楚晚。现在,楚晚也是一个有点小积蓄的小富婆了。
这件事给了小姑夫妇一个惨痛的教训,也顺带警告了楚家其他对楚晚母女虎视眈眈的亲戚,他们这才消停。
这次过来祭拜楚晚的父亲,他们特地绕过了村口,没有进村,直接把车开到山脚下。楚晚最担心的就是祭拜时碰上父亲那边的亲戚,生怕双方又起冲突。
但父亲坟前高高的杂草证明了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些楚家人似乎并没有想过要来给楚晚的父亲扫墓。
“我没有跟你说吗?”张茹惊讶地回头,“前几年政府决定在附近建新的铁路,拆迁范围正好划到楚家那片,你爸几个兄弟姐妹的房子不是正好挨在一起吗,全都在拆迁范围里。”
“啊?然后他们都成了千万富翁?”楚晚目瞪口呆。这也太扯了吧?
“他们太贪了,和政府谈不妥。”张茹摇头,“结果政府不理他们了,去年年底施工时直接改道,估计以后铁路会从他们家旁边过。周围的村民都已经搬走了,以后只有他们几家人孤零零地住在那一片了。他们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有闲工夫来招惹我们?”
“噗——”在旁边喝可乐的林月桢没忍住,喷了,“法制栏目在线直播?”
这……更加魔幻啊!
楚晚心里一片唏嘘:“真是善恶有报啊,该来的报应总会来的。”
父亲的几个兄弟姐妹都不是好人,在父亲去世以后都没少欺负楚晚母女俩。楚晚虽然可怜爷爷奶奶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跟着小辈们一起遭罪,但一想到当初是他们纵容楚家亲戚欺负她们孤儿寡母,顿时又觉得解气。
“人啊,还是善良点为好。”林叔叔总结。
“嗯。”楚晚应了一声。
一旁的林月桢没有动静,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心里去。楚晚侧过头看她,她面无表情地叼着吸管,认真地滑着手机。
楚晚立刻知道林月桢是在表示一种否认。
楚晚随即回想起那个叫王橙橙的女孩,林月桢曾为了保护她而卷进风波,她却并没有拉着林月桢从风波中一起走出的打算,反而把林月桢当作一块可捡可抛的挡箭牌。
不知道是软弱还是恶意,楚晚无法评价那个孩子——尤其是见过她的母亲之后。
柔弱的苗浇灌着汹涌的污水成长,人们对着它面目可憎的枝条叹之可惜。
路边的木棉开得繁盛绚烂,清明的细雨无法打落这些壮丽而硕大的花朵,它们盛开在新叶未展开的枝头,把乡道映得通红一片。
木棉花的树干上布满着圆锥状大刺,楚晚对其向来敬而远之。
楚晚拍了几张木棉的照片,它的花朵和它突刺的树干,发在朋友圈,配上一行字。
“不只是善良。”
苏雁梨大概在玩手机,在动态下迅速回复:“四月天的文艺晚。”
楚晚刷了一会儿动态,发现林月桢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她放心地放下手机,眯起眼睛打起盹来。
车窗里的女孩们温和地守护着一个秘密,车窗外是一片大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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