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德看着黄春荣,脸上落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其实,他更想向黄春荣开一个嘲讽:
拜托,别这么天真行不行?
国际间的产业转移,从来都是把自己不想做的低端产业转移给别人,利润高、工作轻省的高端产业,谁不是努力捂在自己手上的?
中国在开放之初,从国外承接的也是最苦最累的那些产业,几亿件衬衫换一架A380,就是对当时中国面临的国际产业分工的描述。
中国成功地实现了产业升级,开始把低端制造业甩给东南亚、南亚、非洲的发展中国家,自己开始搞大飞机、5G、高铁等处于产业链上游甚至顶端的项目,但这种升级,并不是来源于西方国家的恩赐,而是人家扎扎实实自己做出来的。
想当初,中国想进入高端制造业,西方人同样向他们封锁了高端机床等各种装备。就在眼前,当中国人试图冲击高端半导体产业时,ASML也在美国人的压力下,拒绝了向中国出口EUV光刻机。
人家辛辛苦苦搞高端装备,图的不就是自己能够进入产业链上游吗?人家凭本事搞出来的装备,凭什么要拿给你使用?
阮德原来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在侯板工业园当了一年多的管委会主任,他才逐渐意识到了啥叫独立自主的工业体系。你的工业体系不独立、不自主,人家就可以卡你的脖子。你想要的东西,人家想给就给,不想给就可以不给,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失去工业体系上的独立性,你就只能乖乖地在产业链下游呆着,给别人当苦力,赚一些辛苦钱。
阮德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正如他的领导们也都是胸怀大志的领导一样。他们想要像自己的北方邻国一样富裕起来,不想苦哈哈地呆在产业链下游,这就是他们的苦恼。
“阮德,你有什么想法?”范明山问道。他不像黄春荣那样幼稚,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指望别人的。
阮德说:“我觉得,我们的国家应当励精图治,要把那些最关键的技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我研究过中国的工业史,中国人从一开始就立志于建立独立自主的工业体系。
“他们在引进技术的时候,从来都不满足于获得设备本身,而是要求对方要转让设备的制造技术,他们把这个叫做‘市场换技术’。
“通过这种方法,他们获得了来自于西方的大批技术,又在这些技术的基础上进行创新,从而形成了自己拥有独立知识产权的技术。
“他们能够这样做,得益于他们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国家能够对生产行为进行管控,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而我们也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我们也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我相信,如果我们学习中国的方法,那么就一定能够建立起自己的工业体系,摆脱对其他国家的依赖。”
“你这个想法,或许是对的。”范明山说,“不过,你可能还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中国是一个大国。所谓独立自主的工业体系,只有一个大国才能负担得起。
“中国有航天工业、核工业、电子工业、重化工产业,这些产业是互相配合的。就像你说的高端机床,中国人研制高端机床,是为了支持他们的航天工业。我们研制高端机床,能用来干什么?仅仅是为了给侯板工业园的几家企业配套吗?”
“这……”阮德哑了。
范明山说的这个问题,阮德并不是没有想过。但他的思维是局限于侯板工业园的。他觉得,即便侯板工业园的规模不足以支撑一套装备工业体系,整个国家呢?难道也不行?
可范明山的话,却让他得到了一个不愉快的答案:整个国家也做不到。
“阮德,我们做事情要务实。”范明山说,“侯板工业园的问题,就在于好高骛远,引进了一大批越南的产业体系根本无法支撑的项目,结果让自己陷入了被动。
“就目前来说,我们应当明确自己的产业定位,不要看不起那些低端产业。没错,那些产业是中国正在淘汰的,但对于我们来说,还是非常有价值的。做好这些产业,就能够让我们的经济得到快速的发展。
“至于说和中国竞争的问题,这的确是我们的国策,但同时也是一项长期的国策,不是短期内能够实现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和中国更好地合作,争取他们对我们更多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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