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公主灵魂出窍,属下探不到她的神元,因此还不能确定她灵力使用不畅的原因。”
此时,相距神力丰碑十海里开外的魔宫里,松玡治愈了顾晓幸裂在手腕上、肩背上、胸前及侧腰上的伤口后,一边为仿若熟睡的她合上衣襟系好细带,穿好新换的星雾丝裙,一边向守在床帏外,背过身去的冥朔禀报着:
“公主是凝现世万物之气重生的,重生后,原本只是凡体,可两个月前的灵力觉醒又将她变回了魔,现在,虽说她身上还隐着一丝凡人精魄的味道,但这并不会影响灵力使用……”
松玡灵巧的四指摩挲着下巴,乒乓球一样的大眼睛上,灰白的皮肤蹙成了疙瘩,耳尖上的圆耳环随她手上动作碰撞出叮当脆响。
“嗯,我知道了……”
冥朔思绪繁重声色低沉,身后床上人儿微弱的呼吸都悬系在他的心口上。西侧门廊的流光屏障外,聚集着异界最好的控魂师,以及一些商议的辅臣。
“您可以转过来了,殿下。”
松玡令侍女拉开床帏后退到一旁。
冥朔微微侧头,随即飘逸宁人回转过身。他英姿如风疾步移至颐养床边,乌眸深深盯落到顾晓幸苍白的脸上。
此时,她手腕上的玉镯正徐徐吸收着他的神元灵力,并将其转化成咒术滋养,像絮白的纤瓣从颐养床中绽放出来,交织绕护着她的身体,防止在她魂识归位醒来之前,娇躯就快速僵硬腐化掉了。
他无暇顾及自己神元深处,灵力隐隐减损带来的流失感,只倾身伸出骨节分明的修指,轻轻探触顾晓幸尚存温度的脸颊,细腻柔滑的触感顿时传入指尖,怦扣心弦……
他感觉她的肢体不像先前那般冰冷僵硬了,凝蹙的眉宇才稍稍舒展,指尖的触碰竟唤起了他记忆里的温存:雪白的肌肤,轻纱薄翼下的温软,蠢蠢欲动又隐克的缠绵。他小心翼翼抚摸着她的脸颊,熟悉的悸动回溯心间,恍如昨日,却似经年……
从始至终都是她,清冷,热烈,璀璨,平淡……
纵使沧海桑田,她已遗忘,已经改变……
可她终是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就像一颗无解的毒药,一缕恒久忍耐而恩慈的缘……
软香绕指,他晃神片刻后才理智收回缱绻留恋的手。
克制的情愫,静静地泛着波澜。
余韵袅袅……
颐养床能将灵力滋养的功效发挥极致,而他的神元灵力与她最为适配,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有神元共享的缘故吧。
可是,这里只空有她的躯体,而她的魂还被封锁在神力丰碑里。控魂师说过,魂识承受的一切,都会反馈到她的躯体上,魂在人在,魂灭……如灯灭。
“诺大的异界,就没人能唤回公主的魂了吗??!”
他侧目质问屏障外恭候的群臣。单向可见的屏障外,控魂师的声音朗朗传来:
“殿下请息怒,公主当年受神力丰碑感召,舍身献祭设立封印时,神元气息也融进了封印里。现在,由于某种密切的联系,她的魂被牢牢吸附其中,无法割离……唯有破除封印,公主才能魂归本体。”
冥朔俊容下的冷怒炙烈燃烧,攥紧的手心迸溅着咒术星子,他狠狠砸在了身旁的白柱上。
那种为她提心吊胆却爱莫能助,还只能顺着冷熠的意,被迫接受这个畴昔之友今日宿敌破除封印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硬掰着嘴往里灌了油一样糟心,向来倨傲凛然的他,从未像此时这般懊恼。
他也压根不信冷熠会在封印破除后,就放了顾晓幸让她魂归本体。他知道,冷熠积怨已久,那些潜压深处多年的心念早已被怨憎扭曲,如今只剩疯执的报复,和痴狂的邪念。
“殿下……”
他指间权戒上的黑宝石咒光流溢,神力丰碑护卫官的消息以其为介紧急传来:
“如您所料,殿下,现在封印里的暗能量已从碑体裂痕外溢进了虚象空间里,形成了方圆两百米的暗能量墙,我们现正争取在封印破除前冲破这道墙,护卫军探测到墙内有传送通道的咒术痕迹。”
传送通道……
冷熠是想等封印破除后,把援军传送到丰碑领域助他突围,还是企图直接通过通道传送出去呢?他能直接传送至哪里,祭坛吗?
冥朔冷眸微眯,眸底精光锐利闪烁。
神力丰碑领域方圆五百米内,都设置了阻断传送的隐形屏障,即使冷熠拥有强大的暗能量,想要冲破屏障的束缚启动传送通道,也需要花费些时力。而他外溢的暗能量能感应到阻断屏障的存在,他用暗能量墙将护卫军抵挡在外,这能为他争取多少时间呢?
护卫军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使他破除了封印,也难逃出神力丰碑领域……
若是在封印破除前,穆风能找出隐藏在地下暗洞里,逆党的核心基地及祭坛位置的话,就可以阻断冷熠一条后路。不过,目前那边似乎并不顺利……
思忖到这,冥朔熟稔地施展幻术控制权戒,“连线”穆风……
眼前,顾晓幸的娇躯还安静地养护在颐养床上,需要提供源源不断的神元灵力。若是她的原生躯体毁灭,她就会变成孤魂野鬼,甚至无法依附在别的躯体上。
作为神元灵力的供给源,他必须等到顾晓幸魂识归位后,才能离开这座宫殿,即使幻出分身,也会影响颐养床对其躯体的滋养功效。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冷熠在破除封印后,会拿她的魂作挡箭牌……
异界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远处孤岛中央,神力丰碑几百米高的碑体纵向皲裂,碑座内部的封印此时已如脆弱的蛋壳,即将破碎。
封印里,摇摇欲坠的暗黑星幕上,已然裂开了一丝浅浅的光纹,冰蓝的冷光从曲折的纹路中撕裂进来,微弱地斜洒在顾晓幸沉睡的眼帘上。
冷熠优雅颀长的身影鬼魅地变幻到她面前,将这缕光遮挡。
他饶有兴味地歪头看着她酣睡的模样。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奇地抱着还是可爱的小孩子的她,满目怜爱地看她安憩在自己怀里时一样。只是如今,他眼里的那道柔光早已隐没在了深冷的冰谷里。
“回忆痛苦又令人着迷,是不是?炘儿?”
他轻声问,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幽沉的声音里带着轻嘲。
不知她恢复了多少记忆,觉醒的灵力像一把尘封的钥匙,开启她记忆的枷锁,也拆解着她对他的禁锢。
他们早就兵戎相向了不是吗?在她以死献祭,残忍地将他封印进永无止境的黑暗里时;在她飘然悬立,浑身都绽放出血红的裂口,以刺骨的印纹将他封锁进无尽的梦魇里时,那一刻,他看着如释重负冷如死灰,与他默然诀别的她,犹如绝望的星陨从他眼前坠落,他心口上被一次次撕裂的伤再也无法愈合。大概只有摘掉它,他才不会那样痛吧。
然而,时光过隙,事过境迁,她的重生换来了他的苏醒,她觉醒的灵力回涌的记忆,是他能够冲破封印重获自由的引子。说来讽刺,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像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哪怕是彻底决裂,也永远无法清除割离。
或许是天意,让她失了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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