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看着鬼差穿过浑然不觉的众人锁了两道阴魂,又随着幽幽凝雾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汪员外终是忍不住心中悲切,两行老泪纵横而下。
纵然他对这个庶子再怎么恨铁不成钢,可父子伦常之情又怎么可能轻易罔顾。
他见顾轩肯耗费心神为汪平山超度,起身嘱托自家夫人一番,便跟着萧主薄商议和县衙的善后事宜。
待到法事结束,汪夫人突然掏出夫君先前塞给她的几张银票,行至顾轩身前跪下叩首。
“我那幺儿鬼迷心窍做了恶事,所幸道长怜悯为他诵经往生,这一百两银钱权当是道长做法的费用。”
顾轩虽说从事的行业较为特殊,可到底是个现代人的思维,由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接连叩首实在吃不消,忙上前将她扶起,却没有接过她递来的银钱。
汪夫人见状有些不解,慌忙道:
“若是道长觉得这些银钱不够,还请稍后随我去府上再取……”
顾轩看了看她手中的银票,一百两银钱那是什么概念?
豫州一两银子市价值三吊通宝大钱,可购米一石,置布三匹。
若是换算成现代的称量单位,一百量银钱约等于11000斤大米,三百匹素布,足够一个中等家庭几年的花费开销。
“这些钱都能购置一盒十余味的旃檀香了!”
顾轩心中惊叹一声,财帛虽动人心,却还是给拒了回去。
“我辈中人行事,一饮一啄自有因果天数,小道既已收了县衙的俸银,汪夫人这边就不必再行其事了。”
顾轩瞪了眼身旁不停给他使眼色的顾谨修和燕崇风二人别过头去。
撒尿擤鼻子两头都拿固然是好,可死人钱并非那么好挣的,他不愿因此担上不必要的因果。
汪府奶奶见实在拗他不过也只得做罢,兀自伤神了片刻,便请县衙仵作开了文书,带着幺儿尸身回府准备丧仪诸事不提。
………
却说韩主薄送别了汪员外,遣散一众捕班快手,这才令人备了宵夜返回县衙后堂。
刚走进门来,瞧见收拾行囊用具打算要走的顾轩等人,忙苦着脸将他死命拦住。
“县衙已备了吃食,真人这是做何?”
他先前可是兴誓旦旦跟县令大人立了状子,一定会处理好邪祟索命一案。
可如今连嫁衣女鬼的半点影子都没见着,顾轩这个在驱邪之事上唯一的依仗也要跑路,他哪能不着急上火。
顾轩讪笑一声,两只手揣进袖口瞧向萧主薄。
“此间事了,贫道方外中人,自然是要继续游方。”
折腾半晌他也算是回过味来,县衙这些个王八蛋跟刮地皮一样,不知借着此事在汪府那边敲诈了多少税捐。
如今将要命的勾当给甩了出去,却想用区区五十两就打发他们三人。
“大白天的,做梦了您?”
萧主薄能从一届秀才混成正阳县的绿袍主官,自然也是那人精中的人精。
他瞧见顾轩三人神情不悦,忙掏出方前从汪员外那儿刮出来的一沓银票。
“却是本官疏忽了,这是原先所答应小真人的驱邪费用,只要能度了那嫁衣女鬼叫他不再作祟,县衙这边一切都好商量。”
顾轩轻咳一声,顾谨修秒解其意,踱步上前拉住萧主薄,顺势将那沓银票塞进袖中。
“萧老哥啊,原本为民驱邪这种事不应该说这些虚的,可我们那些符纸,用具啥的……”
他拉着萧主薄行至一旁,悉悉索索的声音越说越低,不多时便朝顾轩和燕崇风比出三节指头,示意谈妥了价钱。
顾轩不禁感慨,死人嘴里掏药钱这种事,还是读书人比较擅长。
………
待到跑堂小厮端来宵夜几人食过,顾轩这才又重新提起嫁衣女鬼的案子。
“敢问萧大人,正阳县可有义庄一类的停尸之地?”
萧主薄听了反倒惊讶起来:“义庄倒是有一处,可这与那嫁衣女鬼有何干系?”
“先前那二人的阴魂你可瞧的清楚”,顾轩指了指方才挺尸的空地,“是何模样?”
“面容可惧,无形无质。”
萧主薄说罢猛的反应过来,唇齿颤栗瞧向那处空地。
“真人您是说?”
顾轩兀自押了口茶水没有表态,而是再次质问起来。
“但凡世间凶鬼游魂,手段不过掩人心智,迷人眼识后使其自戕身亡一类,可那汪韩氏她头七未过,就是再凶也决计聚不出实体来,她又没食人心肺的本事,要汪平山二人的五脏做甚?”
就连顾谨修和燕崇风也反应了过来,直听的后背发寒,眼巴巴瞧向顾轩等他解惑。
“除非她并非普通的邪祟,而是被人炼成了一具尸鬼!”
顾轩押了口茶水,他在瞧过汪平山二人尸身之后心头就已经浮现出了这个最坏的结果。
拘魂炼尸这种邪法自古有之,只是施展的条件极为苛刻。
一是所需阴魂死亡时要怨念极盛,并且自愿以秘术将魂魄附着在生前所用器物之上。
可谁又愿意以不得超生为永堕地狱为代价,将自己的生魂化成一件死物?
二是死者的尸身需葬在聚阴之地,被镇了残魄不得出窍,再以活人五脏心尖之血祭炼七日,才能造出一具身魂具备的鬼尸来。
可偏偏汪韩氏这个可怜的女子在情感蒙蔽之下完美符合了这一系列条件。
而她吊死之后汪平山二人又被掏去了心肝五脏,显然是有人想用他两的心头血祭炼尸体。
顾轩将自己的推断娓娓道来,瞧向神色逐渐凝重的几人。
“炼尸需在地脉阴气交汇之地进行,若我所料无误,那汪韩氏已经被人盗走尸体练成了凶煞之极的尸鬼,而且那人此刻就藏在正阳县义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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