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旧部那里,是意见最不统一也最乱的。
那里有的士卒就是洛阳人,也有周边六郡的良家子。其中有怨恨取消这次洗掠洛阳的,也有支持的,两边的士卒差点没先打起来。
不过据他估计,最可能发生兵乱的,还是吕布那里投靠来的并州兵。
那些家伙一来非凉州嫡系,二来也非洛阳人士,三来又是新附、忠诚度很低,外加边塞地区作风剽悍、桀骜不驯……若非吕布还未表态,他们恐怕已抄起家伙乱杀一番。
至于西园军这里,情况跟并州兵那里差不多。
他们是去年从四方各地征召而来的强猛之士,环境还没怎么熟悉,之前的校尉已一个个跑得跑、逃得逃,新来的长官又不得他们信任,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绝对会炸锅。
唯一军纪严明的兵营,是徐荣一部。
可惜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真正乱起来时,徐荣就算能弹压住自营,也无法应对各地骁勇的乱兵……
眼前这一营,董卓也不知道是哪个司马的部下,只知他们从河北各地而来,且也没啥忠诚。
满心焦虑的他,火气本就蹭蹭上窜。
此时听了伍长所言,突然又……说不出一句话来,满心悲凉:没错,历来封建王朝,虽然灭亡原因各不相同,但都逃不过一条铁律。
贫富差距!
富者阡陌成片,膏粱无数,私产万千,犹如寄生虫一般吸着王朝和百姓的血。贫苦百姓却没立锥之地,食不果腹,任人欺凌,不如猪狗……
任何王朝到这种境地,但凡有个天灾人祸,或是异族入侵,就是覆灭之际。
此时这伍长的一番话,难道不像当年陈胜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都吃不上饭、穿不起衣、住不起房、娶不起妻了,贱命一条说没就没,哪还不想让天下乱得更彻底一些?
这时候再跟他们说,洛阳百姓也只比他们强一点点,大家都是无产阶级……根本说不通的,积怨已久下,仇恨会使人变得盲目,兽性压倒人性,什么阶级都是狗屁。
“二郎说得没错,那些洛阳人干我等何事?”
“出尔反尔,居然还是太尉,我呸!”
“不给钱粮赏赐,凭什么为他卖命!”
“咱干脆也反了吧,我听说并州人那边儿,都准备要动手了!”
不知不觉间,其他偷听的士卒也围了过来,一个个忍不住叫嚣鼓动。不少人更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环首刀,眼神中杀意升腾。
气怒填膺的董卓,当即准备亮明身份。
忽然,发现周围的气氛一下变了。叫嚣的士卒目光齐齐看向一旁,神色又敬又畏,齐声低呼一声:“司马……”
扭头一看,只见一人正目光阴鸷地看向此处。
那人身披鱼鳞铠,戎装威武,一脸的桀骜不驯,面部狭长,鼻尖鹰钩,乃相书上说的青锋之相——这种相貌的人,心性大多褊狭狠戾。
说白了,就是有些认死理儿。
不过这种自傲之人,多多少少是有些本事儿的。一旦被折服,又大多忠心耿耿。
此时骑在马上的司马神色威凛,可董卓还是忍不住想笑——因为在他的身后,十来名士卒正赶着四头大肥猪。
黑色的大肥猪哼哧哼哧拱着地,耳朵还一扇一扇的,立马将这司马的凶戾冲淡不少。
多年后,当张虎天真地问自己的父亲,第一次见相国大人什么情景时,已从战场上历练出风霜和威仪,也不再褊狭狠戾的张辽,却总会嘴皮子不自觉地一抽,有些恼怒地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乱问!”
毕竟,他不想告诉儿子,当年见到相国时,自己正赶着四头大黑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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