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原身也叫墨阳,本是京城一名金吾卫,来齐地是为了暗中探查男童失踪案。
前不久在齐地失踪了大量的男童,又遭遇雪灾,人民流离,百业凋敝,强悍而又未经多少教化的民众直接化身为匪盗,而循规守纪的良善民众却冻饿沟渠……
这使得齐地民怨沸腾。消息传至京城,皇帝暴怒,便命正三品中书令李荣学为钦差大臣到齐地查案,而私下则派出一队金吾卫暗中探查。
因失踪男童中以流民居多,墨阳便化身其中暗中查探,他自己手中的这个盒子非常重要,正是原身墨阳冒死保护的重要证据……
只是墨阳脑海中的记忆并不完整,他无法和同仁取得联系,也无法将这证据送出,更重要的是,为了取信于人彻底伪装为流民,原身是一点钱财都没有带,现在的墨阳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而面前这座激发了原身残余记忆的破庙正是之前他曾经寄身之处,这破庙可比城墙根要好得多,起码能遮蔽些风雪,故而能寄身于此的也自然都不是些好对付的角色。
或许无大枭雄,但豺狼虎豹之辈却也不乏。
之前的墨阳凭借好身手,倒是强行占据了偏殿,但若是让他们探知到自己此时被冻得四肢僵硬,实力十不存一,恐怕十分危险……
但这茫茫雪夜,除了眼前破庙,他也无处存身。墨阳暗自打定主意,坚决不能让他们窥探出自己此时的状态。
厚厚的积雪在他的脚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他推开门,火光映入眼中,这火里尚有长条的木头被烧得噼啪作响,条木上面原本的朱红色也被熏得漆黑。
围坐在火堆周围的,是一群破衣烂衫的流民。
见到门口的墨阳,这群人麻木的脸都转了过来。一些蓬头垢面的人站起身,离门口远了一些,还有人悄悄握住了自己被摩挲得很是光溜的棍子。
几个距离火堆最近的身体强壮的汉子倒是没有动弹,其中一个穿的虽然有补丁,但好歹是齐整的紫红脸壮汉斜觑着门口的墨阳,目光缓缓在对方身上打量,神色虽有忌惮,但烤着火的手却渐渐捏成了拳头。
接触到了温暖的气息,墨阳只觉得身上麻麻痒痒,他强行按捺住忍这种难受,迈步进入房间,双手向后一拢,身后的门啪嗒一声便再次将那咆哮的风雪挡在了门外。
“墨爷您回来了,哎呦,这是跌入雪坑里了吗?快进来暖和暖和!”拖长了的声音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沉寂。
“这寒冬腊月的,又是这么个大雪天,您身上这袄子都结冰了。”一个头发灰不溜秋看上去足足有几个月没有打理的男子佝偻着身体迎过来,揖拱手为礼,讪笑道,“这天实在是冷,我们把正殿里的长桌拆了取暖,墨爷您放心,您所在的偏殿,小的看得牢牢的,谁都没让进去。”
墨阳强忍着身上的灼热感和疼痒,竭力挺直了身板,沉闷地应了声。
他直直地毫不退让地看向那个最为桀骜的紫红脸壮汉的眉心,这个角度看起来是在凝视对方双眼,实际上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压迫感。
眼下唯有让他们依旧忌惮自己,墨阳才能放心回偏殿休养。
火焰噼啪作响,那汉子示弱般收回了视线。
墨阳重重地向殿内走去,那佝偻着身体的男子将一朵朵发黑的破烂棉絮塞回袖子里,讨好似的笑着退开让出了路。
凡是墨阳路过的地方,那些流民都缩手缩脚,不敢挡路。
但墨阳却是嘴角弧度上扬,噙着一抹微笑,颇有风度地对着瑟缩着手脚躲避的那些流民点了点头,一步一个脚印地稳稳向偏殿走去。
转过廊道,墨阳依旧不敢放松,直到清脆的声响传来。
“墨爷!忒好倆,那(ne,四声)啥,俺就说您肯定没事(si),这不,您不就回来了!俺今天从车老板子那里弄到了酒。”头上带着一顶青缎软脚幞头,穿着黑狗皮酱色袄子分不清男女的小个子快步迎上来。
看清了墨阳的模样,叽叽喳喳的声音一顿,小个子蹭地蹿上前,不顾及墨阳身上的冰碴,馋挽住对方的胳膊,费力地支撑着。
反应过来事有不对的伶俐小家伙嘴上却继续说道:“俺把酒一直热着呢,喝上一口肯定浑身暖和…”
这就近了,墨阳也终于看清,这个小个子睫毛长长,喉咙处一片平滑,显然是位姑娘。
大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对方身上的他脚步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墨阳垂下的眼眸挡住了他的心思:他就知道,这是穿越者的福利,要么是俏丫鬟,要么是温柔表妹,要么是贤惠未婚妻……
天可怜见,就是不知道给自己安排的这个是什么身份,原身墨阳大概对这姑娘没上心,自己这接收的记忆里一点痕迹都没有。
扶着墨阳躺倒在偏殿佛像后的床上,说是床,实际上也不过是垫上了更多的稻草的床板,上面铺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拼接在一起的皮毛。
随即小个子立刻去将门关上,警惕地查看了周围,见无人跟过来,方才放心地绕过佛像走过来查看墨阳的情况。
墨阳的脸色已经是像生姜一样泛黄没有血色,或是顶着风雪走了太久,还泛着紫色,双目紧闭,似乎已经人事不知。
小个子心头一抖,伸手在对方鼻子下探了探,感受到鼻息,方才稍稍放下心来,小声呼唤:“墨爷、墨爷,莫吓蓉儿,你咋了?”
“蓉儿…”墨阳暗自记住了这个名字,用有些粗糙喑哑的声音继续道,“将你说的那瓶酒拿来,用瓦盆在门外舀盆雪来…放心我没事。”
“俺这就去。”蓉儿擦了黑灰的脸上被她擦泪的动作抹出一道,露出了微黄的肤色。
她小心地将酒坛拿给了墨阳,将自己刚刚歪掉的帽子往床上一甩,转头便拿起收在香案下瓦盆向门外奔了出去。
她从门外端进一盆雪,墨阳已经从床上坐起来,费劲地和身上冻住的衣服作斗争。
“剪刀。”听到蓉儿的话,墨阳被冻得有些僵住的脑子一时间有些茫然,这头次见面,就当着这姑娘剪开衣服不好吧。
蓉儿默默地掀开她自己居住的床榻上靠墙里侧的一角,在枕头侧边褥子下面翻出了一把铁剪。
这把被藏得好好的铁剪刀显然被珍爱非常,锋刃光滑,把手处还被细布条紧密地缠绕了一圈。
蓉儿手持铁剪凑到了墨阳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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