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9章 “一所悬命”与“平行世界的土方岁三”6500
虽然比不上近藤勇,但就凭伊东甲子太郎的身手,他完全能躲开近藤勇的刀。
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
他就这么坐在原地,任由近藤勇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你没有杀我呢。”
“什么?”
伊东甲子太郎微微一笑,毫不畏怯地与近藤勇对视:
“如果你真的恨我、厌我、想杀我,那在方才的一刹间,我的项上首级已掉地。”
“可我仍活着……这只说明一件事情:近藤局长,你并不愿杀我。”
“近藤局长,请倾听您心中的声音吧。”
“竖起耳朵,认真听,您心中有一道声音在反复呐喊:我不甘心!”
“不甘心做一个所谓的‘局长’。”
“不甘心屈居橘青登之下。”
近藤咬紧牙关,从齿缝间挤出字词:
“闭嘴……!”
伊东甲子太郎毫不理会近藤勇的恫吓,换上愈发激昂的口吻:
“近藤局长,恕我直言,您在新选组的仕途已基本到头了。”
“只要你一日在新选组,就一日生活在橘青登的阴影之下!”
“不,甚至都不需要橘青登亲自出马!光是土方岁三、山南敬助、冲田总司与永仓新八,就足以把你的光辉遮挡得一干二净!”
“近藤局长,您甘心如此吗?”
“仅仅只是当一个所谓的‘局长’,就让您感到心满意足了吗?
“您就不想更进一步吗?”
这一霎,近藤勇一阵眼花……其眼中的伊东甲子太郎仿佛变了模样——仿佛变为一条狰狞的、骇人的毒蛇,正“嘶!嘶!”地向他吐着蛇信!
他低下头,又说了一遍:
“闭嘴……”
可较之刚才,他的这声“闭嘴”显得有气无力的。
伊东甲子太郎若有所思地观察近藤勇的神态变化。
“……看样子,我一时半会儿是得不到确切的答复了。”
他一边说,一边偏过脑袋,使自己的脖颈偏离长曾祢虎彻的刀锋,旋即徐徐起身。
“我希望我将来的亲密战友,是一个真正下定决心的有志之士。”
“所以,我给您一点时间吧。”
“是要与我并肩奋战,还是继续与橘青登站在一边……希望您能在明晚之前,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今夜的‘课程’就到这儿,您请回吧。”
说罢,伊东甲子太郎不带半分停留地转身离去。
近藤勇没有追,也没有再把刀架在对方脖颈上,而是紧盯着对方的逐渐远去的背影。
“你就不怕我转头就把你这‘妄图反叛’的阴谋,告诉给橘君吗?”
伊东甲子太郎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说:
“假使你有意如此,那请便。”
“就算我现在强行要求您加入我的阵营,您也可以在明日天亮后就向橘青登告密。”
“当我决定要先向您开诚布公时,就已经做好了‘拉拢失败,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觉悟。”
“跟橘青登相比,我如今所掌握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
“要想超越橘青登,就只能兵行险着!就只能押上自己的一切去豪赌!”
“今夜,我赌您不会向橘青登告密。”
“明天,我赌您会成为我的伙伴。”
“既然是赌,那么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甘之如饴。”
语毕,伊东甲子太郎不再多言,其足音渐远。
不一会儿,
伊东甲子太郎的气息都彻底消失了,近藤勇仍呆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紧盯着面前的虚空,焦距涣散,仿佛在看近处,又似乎在眺望远方,复杂难言的一抹抹情感染满其面庞。
不知不觉间,一旁的蜡烛燃尽了。
光芒尽散,浓墨般的黑暗笼罩着他……
……
……
匡天元年/明治元年(1865),10月27日——
秦津藩,大津,橘邸,总司的病房——
近藤勇的总司的床边,木然地凝视着总司的脸庞。
身为总司的义兄,近藤勇和土方岁三都拥有“随意出入总司的病房”的特权。
自己是何时走入总司的病房……老实说,近藤勇完全没印象了。
他只记得当他回过神时,他就已经坐在了总司的身边,就像是双腿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动带他来这儿似的。
看着正在熟睡的总司,他那空洞的双眸恢复了些许神采。
忽然,其身后蓦地响起土方岁三的声音:
“嗯?阿胜,你怎么会在这儿?”
近藤勇一愣,扭头去看,便见土方岁三正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什么物事。
“阿岁,这是什么?”
“没啥,金平糖而已。”
土方岁三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入房内,颠了颠掌中的份量颇沉的金平糖。
“多给小司闻闻她钟爱的金平糖的香气,说不定能让她及早康复。”
他说着盘膝坐在近藤勇的身旁,把掌中的金平糖递至总司的鼻前,晃了晃。
“喂,小司,快闻,这是你最喜欢的金平糖,若是闻到了,就快痊愈吧。只要痊愈了,你就能像以前一样,想吃多少糖就吃多少糖。”
“……”
回答他的,就只有总司的轻盈的、和缓的呼吸声。
“啧……还是不行吗……如果是在平时,即使是睡熟了,只要闻到金平糖的香味,她也会马上醒来。”
土方岁三无声地叹了口气,随手把掌中的金平糖扔在总司的床头边上——但见其床头边上,已然耸立着堆积如山的金平糖。
大家都知道总司爱吃金平糖,完全是把金平糖当饭来吃,所以每一个来探望她的人,都会捎上一袋乃至多袋金平糖。
时至如今,众人相赠的金平糖已达一个惊人的数目,都能堆满大半个房间了。
在打完简单的招呼后,兄弟俩便缄默着,就这么安静地陪伴这位不省心的妹妹。
突然……真的非常突然,近藤勇冷不丁的向土方岁三问道:
“……阿岁,如果有一天,我成了新选组的敌人,你会怎么做?”
“哈啊?”
土方岁三挑了下眉,神色微变,一脸不善:
“阿胜,你没头没脑的瞎问什么呢?”
近藤勇下意识地别过目光,不愿与土方岁三对视。
“没什么,就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土方岁三斜着眼珠,无悲无喜地、深深地瞥着近藤勇。
少顷,他开口了。
他并未正面回应,而是唐突地抛出一个反问。
“……阿胜,你知道‘一所悬命’这个成语的由来吗?”
未等对方作答,他便自问自答道:
“所谓的‘一所悬命’,是指‘拼上性命守护一个地方,直到最后一刻’。”
“对我而言,新选组就是这个‘一所’。”
言及此处,他倏地一转话锋,谈及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
“前阵子,我作了一个怪梦。”
近藤勇挑了下眉,随即没好气地嗤笑两声。
“又是怪梦?阿岁,你的怪梦怎么这么多啊?”
近藤勇清楚地记得,就在“长州征伐”的前夕,即土方岁三请来一位摄影师给大伙儿拍照留念的时候,也向他和总司分享过他所做的一个怪梦。
土方岁三当时所讲述的梦境内容,近藤勇仍清楚地记得:他茫然地呆站在空旷的、一无所有的荒原上,伙伴们都在向远方跑去,他想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能无助地看着大家离他越来越远……
是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土方岁三,竟会被这个怪梦搅得很不安生,认为这个怪梦是在预示他快死了。
他当时之所以特地请摄影师来拍照,便是因为被这怪梦所扰,想为“后事”做准备。
事实证明,梦只是梦,当不得真。
直至今时今日,他仍活得好好的,并无任何意外发生。
朝土方岁三投去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的目光后,近藤勇半打趣地问道:
“你这一回儿又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我们输给‘西国同盟’。”
才第一句话,就使近藤勇讶异得瞪大双眼。
土方岁三神情平静、自顾自地把话接下去:
“面对‘西国同盟’的强悍攻势,我们一败涂地。”
“从京畿败退到浓尾,再从浓尾败退到关东,再之后是宇都宫藩、会津藩……最后一路败退至五棱郭。”
“五棱郭成为吾等最后的堡垒,津轻海峡以南的全部领土悉数沦陷。”
“熟悉的面孔都不在了……没有橘,没有你,没有小司,没有试卫馆的大伙儿……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统领新选组的残部,跟‘西国同盟’展开最后的殊死决战。”
“说是‘决战’,其实根本没有悬念可言。”
“敌我战力相差悬殊……西国大军铺天盖地而来,只凭这么点兵力,只凭区区一座五棱郭,根本就不可能有胜算。”
“在西国发动总攻击的前一夜,有人对我说:投降吧,只要向西国投降,就能活命。”
“对方并无恶意,仅仅只是希望这种必败无疑的战斗能够及早结束,希望能少一点牺牲者,希望我能活着。”
“可我连想都没想,直接予以回绝。”
“我像个娘们一样哭喊道:如果向西国投降的话,那到了九泉之下,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伙伴们!”
“决战开启的那一天,我率军出城,强冲敌阵。”
“我燃尽所有,忘我地挥刀,拼死杀敌。”
“被我杀破胆的敌兵们,战战兢兢地问我是谁。”
“我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仍以最高亢的音量喊道‘新选组副长,土方岁三!’”
“而这,便是我的遗言。”
“高声喊出这句话后,我径直闯进敌阵,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以上,便是我这怪梦的全部内容。”
土方岁三“呼”地长出一口气,颊间挂起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佛教不是有‘三千世界’的说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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