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位道人彼此论道之时，总无端生出三分火气，纵然已经境界高渺如此，却仍旧彼此针锋相对，却是谁也不让谁，而此刻唯一可聚众调和，说服两位的太上，却又不知云游至于何处世界去了，两位便是一时沉默。</p>
玉清的语气微重：</p>
“不经历劫难，如何明心见性，如何见自我。”</p>
“如何成大道？”</p>
上清的眸光凌冽，反问道：</p>
“修的是我，明的是心，见的是性。”</p>
“随心随性而行，又有何不可？”</p>
“死板严苛，见的是谁的心，明的是谁的道？”</p>
玉清语气仍旧平和，话语之中却是分量陡增，道：</p>
“不历灾劫，如此如何能成大器？此刻自然有你护着他们。”</p>
“可他年若有一日，你我不在了。”</p>
“这天下大道。”</p>
“谁来一肩承担！”</p>
“我辈弟子，是要肩扛着这三界大道的，抵御这万界灾劫的，入我门中，得大机缘，便要承大职责，由不得他们。”</p>
一时间安静下来，两人的性格分歧也已不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们几乎可以推演出彼此将会说什么话，只是每每遇到对方，便会忍不住开口，只是似乎玉清所言，让上清大道君都失去了和他争执的兴致，只是垂眸淡淡道：</p>
“所以说，就连弟子落入佛门之中，被那帮修佛者渡化了，你也不在意是吗？”</p>
“为何要在意？”</p>
玉清大天尊微微皱眉，似乎不是很明白上清大道君。</p>
而后平淡道：“大道衍化万物。”</p>
“一生二，二生三，天下万物都由三衍化而来，各成一小道。”</p>
“佛门之法，亦是从最初大道衍化而出的万物之中生出，倒也有可取之处。”</p>
“可也不过三千大道之一端罢了，与剑法，术法，别无二致。我弟子辈入佛门，不过如修剑法，又有何惧哉？徒然小道耳，道友未免小题大做。”</p>
上清大道君看着眼前那威严道人，其双目之中并无论道时的思索，而是自然说出。</p>
佛门之法，有无数佛国，一十三脉佛法，引以为傲。</p>
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大道衍化三千分支之一罢了。</p>
大天尊又道：“我弟子既见大道，又兼修佛法，见佛法之鄙陋，便越可知大道之高渺。”</p>
“不亦是好事？”</p>
“玉不琢，亦不成器。”</p>
“以佛门淬炼道心，倒也可称呼之为【他山之石】。”</p>
上清大道君看着眼前道友，喟叹道：“伱总是说我傲慢，但是你口中我的傲慢，不过只是轻狂之傲罢了，玉清啊，我们三个之中，最为自负自傲的，分明是你才是。”</p>
玉清大天尊平淡道：“道衍万物，佛法只万物之一端。”</p>
“不过只是在讲人的超脱和觉悟。”</p>
“又岂能和一切最初之道媲美？”</p>
“随手捡起一块卵石，便要去和整个大地相比，不亦无知且极傲慢？”</p>
“若只实话实说，便是傲慢，不亦悲乎？”</p>
上清大道君知道，眼前的道友是在说先前佛门欲要和道比肩的提议，旁人觉得是玉清大天尊傲慢霸道，但是他却知道，在玉清眼中，最初的道演化出了三千世界一切事物，如同承载一切的大地，而其余诸多分支，不过是大地之上的山，河，植物。</p>
最初的祖炁为源头，演化出了无数的修行法门和法脉。</p>
以一棵树，一座山的分量。</p>
便说要和承载和繁衍一切的大地本身对标。</p>
玉清当日并非震怒。</p>
而是难得的失笑了。</p>
可虽然历经无数岁月，彼此都极为熟悉对方，上清大道君还是不愿意认可玉清的严苛，懒洋洋地回答道：“所以呢，你也还是没有能说服我，佛门这事儿便是揭过不提了，大不了，贫道不出门，便在这里反思反思。”</p>
玉清没有点破眼前大道君的【反思】其实根本就是顺势偷懒。</p>
只是忽而有所感应，平淡道：“既如此，那不妨你我二人，再赌一番。”</p>
模样清俊的上清大道君冷笑道：“赌？”</p>
“不赌不赌。”</p>
“你怕输？”</p>
“玉清不必激我。”</p>
“当年你要证道，从自身斩出了过于沉厚的九阳之气，因落入水中，走入大地，又受风一吹，便吹出了周天窍穴，化作了娲皇所捏的人族模样，因九阳而醇，化作男子模样，你倒好，觉得他既是你斩出的九阳之气，便多少和你有所关联，不肯因此而收入门中，觉得有失公平。”</p>
“又觉得若是天资横溢，如此抛弃又是对他不公平。”</p>
“最后赌了一番，却骗我去考核他。”</p>
“确实天赋横溢，便是收入门中，但是谁知那家伙和你性情竟有三分相似。”</p>
“古板得要死，都不知谁是老师，谁是弟子。”</p>
“现如今证了太乙救苦天尊果位，又化分身十方天尊，漫天遍野的找我。”</p>
“而今你还想要第二次？”</p>
玉清大天尊拂尘扫过，不反驳，只是淡淡道：</p>
“此番不以收徒为由，不看根基，不争法门，只看眼光。”</p>
上清大道君道：“只看眼光？”</p>
玉清回答：“你我各自选一名后辈。”</p>
“我寻一历劫苦难之人。”</p>
“你寻一随性洒脱之辈。”</p>
“你我早已避世，世人因果自有世人自己解决，便在此地。”</p>
“且坐观云海五百年，看看五百年后，是我看重的人道行更高，还是你选择的人更胜一筹。”</p>
“如何，你可敢吗？”</p>
上清大道君淡淡笑了一声，道：“有何不敢？”</p>
“但是道友可勿要推占卜算，为其安排机缘的好，否则就无趣味。”</p>
玉清颔首，淡淡道：“道友也需随心随意去寻，不可起了争执胜负之心。”</p>
“而寻一人，刻意传法。”</p>
“需起心动念，随性随心。”</p>
两位对彼此都极熟悉，都将彼此的后路堵死，约定不去推占不去妄加干涉，只在此地却看五百年后，待如何，玉清选择之人则去历劫，而上清选定之人，可传法，但是传法需要随心意而动，不可起了胜负心而执着。</p>
彼此约定而成，一言以为法。</p>
上清大道君询问道：“道友选择了谁。”</p>
玉清拂尘一扫，淡淡道：“太上一脉，玄微。”</p>
上清大道君道：“太上一脉……”</p>
“随性自走，无有干涉，倒是恰好。”</p>
玉清大天尊道：“放心，吾不会干涉，只会等待。”</p>
“能历劫者能破劫，能破劫者，才能成道。”</p>
“道友又如何？”</p>
上清大道君抬眸，淡淡道：</p>
“五百年后，道兄自知。”</p>
“提前说出来，岂非无趣？”</p>
“既如此，那就五百年后再会了。”</p>
玉清大天尊起身，语气平和，只如寻常道：“我将去闭关五百年，太上也游历而去，不知何处，非大变故，该不会出现；唯道友性情之散漫，收下徒弟太多，因果累累，虽然碍不得你什么，但是你出手本身却可能是众生灾劫的起源，也勿要轻易出手，以免生出波折。”</p>
上清垂眸道：“吾自知。”</p>
玉清大天尊道：</p>
“也是，毕竟眼前所见的，也只是你的七十二化之一。”</p>
“你的本体又在何处，又在做何事情呢？确是好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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