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练棍棒，讲佛理，怎么到了这里就变作了算命？”</P>
“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当初干点什么不好，当什么和尚，害得我也得当和尚。”</P>
“还他娘的是算命和尚。”</P>
蓄发和尚愤愤补了一句，尔后从怀里掏出一只今早从前头镇子上化缘讨来的一只卤鸡，将鸡头狠狠咬了一口，带着骨头嚼的嘎嘣脆。</P>
“你就算当个道士，最起码我给人算命人家也能相信啊。”</P>
摘下那只近乎等人高的葫芦仰头咕嘟咕嘟灌酒，豪饮几口，意犹未尽。</P>
对其避之若浼的同行自然很难注意，不守清规不遵戒律修头陀禅的和尚几大口酒入口，都未撒到嘴边半滴。</P>
“唉，和尚难当啊，赚个钱都不好赚。”</P>
“也不至于我偷只卤鸡被人撵了半个时辰！”</P>
“弥陀佛，读书人叫做窃，出家人叫做借。”</P>
“罪过罪过，和尚会还，和尚会还。”</P>
疯疯癫癫的和尚自言自语，偶尔一两个走的慢下来的同行人听见他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都刻意躲开，避之不及。</P>
看着已然近在眼前的大城，蓄发和尚更是来气，揽着酒葫芦，冲着卤鸡发泄着心中怨气。</P>
“唉，可想着这几天靠着算命混口饭吃，一个个的都不信我，什么眼光。”</P>
“哎呀，这才混吃混喝了几年，世道怎就如此变化多端，实在出乎和尚意料啊。”</P>
“不好混呐。”</P>
蓄发和尚仰天长叹，只不过嘴里兀自嚼着鸡肉，大着舌头，吞吐不明。</P>
似是想到了什么，即便是吃着这般馋人的美食，蓄发和尚竟还流下了口水。</P>
“嘿嘿。”</P>
抬手拿着袖子擦拭嘴角，这般动作表情把离得他近一些的几人吓了一跳。</P>
使劲灌口酒，似是要压下那股子馋劲，蓄发和尚长叹口气，愁眉苦脸絮絮道：“老和尚啊，顶好的蛋炒饭都舍下了不要，跑恁老远，就为了给你个面子，希望你也能给我个面子啊。”</P>
蓄发和尚咽了口唾沫，恨恨道：“我可是把饭搭子都得罪了，这里若是混不下去，老子就把你圣人寺吃穷！”</P>
这位一代传一人，一禅悟一生的一禅寺大和尚，又流下了口水。</P>
花开两朵，与此同时，东南百里，青泥驿中。</P>
“娘，你怎么不吃饭？——娘，吃饭啊。”</P>
扎着粗粗麻花辫的少女在最后使劲叫的一声让对面颇有几分姿色的风韵妇人吓了一跳，不分场合的吼骂道：“死丫头叫什么叫，老娘还没聋！”</P>
“那你怎么不吃。”</P>
“老娘不饿。”</P>
“娘，你是不是又想大和尚了。”</P>
“想个屁！吃了老娘七八年，屁都没放扔了几锭银子就走了？老娘做的蛋炒饭天王老子都得照价结账，他凭什么不给。”</P>
“娘，那是五十两官银。”</P>
“官银也不行！老娘一天三顿管他吃喝，让他住店里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五十两哪够？一百两也不够！”</P>
“娘，你有点过分了，人家大和尚天天洗菜洗碗，提水淘米，长工也没他这么个干法啊。”</P>
“那是他愿意！”</P>
“你这真有点…”</P>
“你给我闭嘴！我是你娘，你不向着我你胳膊肘往外拐，他是你老子啊！”</P>
“看娘这几天动不动就走神的样子，我看是快咯。”</P>
驿馆最角落里，系着襻脖裹着头巾的风韵妇人抬手给了旁边扎着一根长长麻花辫的小姑娘一记不轻不重的脑瓜崩，惹来小姑娘一声“哎哟”。</P>
“再给老娘这么些废话，就把你嘴缝上。”尔后一拍桌子，怒斥道，“吃饭！”</P>
这一桌的动静惊扰的周遭一些歇脚商队抑或远行路人尽是侧目，面露不悦，有几个面目不同于中原人的深目高鼻胡商已然操着一口生硬的大周官话斥责这不分时间地点的吵嚷。</P>
只是偌大驿馆，大周官驿一级所在，中午头里最是忙碌，那位九品芝麻官的驿长何三金拖着胖乎乎的身子更闲不住，还未明白怎么一回事，那边的风韵妇人已然对这些不满有了回应。</P>
这个在扬州瘦西湖边上与当朝致仕的太子太傅共分徐园，连天子都要按价吃食，仅仅只卖一份蛋炒饭的老板娘，柳眉倒竖，腾的站起身来，一脚踩到板凳上的同时，回手从腰间那个一直未曾解下的牛皮囊里熟稔的摸出一把圆头文武斩切刀，刀面上凹凸不平的花纹泛着粼粼光晕。</P>
“叮”的一声钉在身前桌子上。</P>
扎着长长麻花辫的小姑娘低头赶紧扒着米饭，虽说这里蒸的着实不如家里的好吃。</P>
这个寡妇啊，甚是煞气，“都给老娘闭嘴！”</P>
驿馆里瞬间鸦雀无声，在将近两个呼吸过后，只剩碗筷碰撞声。</P>
她忽然展颜而笑。</P>
“乖女儿，你要是真有个便宜和尚老爹，想来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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