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竟是护送明行成祖师转世金身的当代阿梨耶?”
“功行尚未圆满,岂敢妄称阿梨耶。”
解决了大蛇,取回了肉身,李长安自是焕然一新,可其他人折腾一路,端的是又累又饿,哪儿能立即启程?便割了蛇肉,取了蛇血,再薅上些海藻,就地修整,也趁着闲余,为双方互相介绍。知晓了法严身份,铜虎等惊讶之余,更觉尴尬,较真来讲,法严可以算作轮转寺的僧人,而同道士争夺城隍之位,将大伙儿逼得远走海外的,不就是轮转寺么?
也就镜河,本着同属钱塘僧道的情面,问了声:“却不知祖师金身何在?莫非亦遗失海中?”
“金身并未随身。”法严从不撒谎,“应已送达道场。”
她本就随口一问,以为金身另有僧人护送,并不深究,气氛于是又冷了下来,再加之嘴里嚼着的冷肉、冷血、冷藻,空气都不由透着丝丝寒意,李长安便主动挑起话头,说起了他在钱塘的所见所闻,待讲到出海寻印,见着大伙儿都休息得差不多,便问法严:
“大师久困龙宫,可知宝印何在?”
法严依旧寡言少语,只起身,再度领着众人去往龙宫更深处。
前行数百步,望见一座矮丘。??????????
甫一接近,一股森森的、熟悉的阴寒霎时袭人,叫众人顿时齐齐打了个激灵,才后知后觉,原来方才休息时那若有若无的冷意并非错觉,正惊疑,法严的脚步却一刻不停,大伙儿只好匆忙跟上。
很快,大伙儿相继攀上丘顶,可这一刻,谁都没有了疑问的????????,因为眼前所见似一柄突如其来的重锤,敲得人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贫僧不知宝印何在。”
法严顶着迎面荡来的冷风,指向前方。
前方是一望无尽倾倒、坍塌、风化的建筑群与遍布其中数不胜数已销尽血肉唯余朽骨的尸体,这是一片无垠的废墟与骸骨的荒原。
“但龙君便在前方。”
……
法严撑起佛光,驱散阴寒。
众人随他深入荒原,四顾所见,有生着螯足的巨人被长枪贯胸,依旧高举巨钳怒对苍天;有体型与大蛇相差无几、脊上遍生骨刺的怪蛇被斩作数截,骸骨散落在废墟上几道巨大裂痕周边;有半人半鱼的妖物披甲执刃、结阵而战,却被雷火所焚,尽数化作焦炭……
原来。
这片荒原不止是埋骨地,不止是屠宰场,亦是一处千年前天师降龙时天兵天将与水族死斗的古战场。
冷风自荒原深处阵阵吹来,摩擦着风化的骸骨发出“呜呜”凄响,应和着声声啼哭——那是龙子龙女们聚集在穹顶外,如同铅云阴魂不散,汇着笼罩龙宫的阴寒,凝成丝丝缕缕的黑气,仿佛苦雨洒落废墟,淤积在缝隙沟槽之间。
黑而稠。
李长安与铜虎、剑伯对这东西很熟悉,正是怨气不散凝积的产物。
然,遍地骸骨不见半点儿灵机,怨恨又来自何处呢?李长安想到了龙宫外那片尸林,他们的尸体流落于斯,他们的憎恨自然也汇聚于斯。
可奇怪,怎么遇见法严那片废墟不见骸骨与怨雨呢?
又深入数百步。
疑问得以揭开。
前方又是一片矮丘,依然是以建筑残渣垒成,但尚未封顶,可以瞧见里头堆叠的朽骨——原是一座未完工的坟墓。
在埋骨地为异类收拾骸骨另起坟丘,能做这种事,会做这种事的,也只有法严了。
“大师的慈悲之心,当真叫人敬佩。”
“龙宫水族早得天师恻隐,收留了魂魄,贫僧不过拾捡些遗躯残壳,只是自家修行,谈何慈悲?”
“大师过谦了。”
铜虎接过话头,打量周遭骸骨。
它们不论何种死状,头颅大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它们虽是异类,却能为主君尽数战死,堪称忠义之士。”
镜河拧眉冷哼:“奈何助纣为虐!”
法严垂目,道了声“阿弥陀佛”,继续向前。
而今,已无需他引路了。
因为骸骨们头颅所对,已指明了方向。
…………
越往前,怨气越冷越重。
丝丝缕缕于空中化作黑霾弥漫,将法严的佛光所照压得暗淡压得狭小,叫大伙儿不得不挤成一团,以免暴露在那彻骨的阴寒中。
又于地上凝成黑水,初如涓流,再如池塘,最后连横成一片沼泽,这沼泽稠重仿佛沥青,不长草木,不生鱼虫,连气泡也不吐一个,只有从龙宫深处伴着吹息而来的震动,叫死水荡起微澜。
没有人敢尝试踏足沼泽,去赌注定糟糕的后果,只好挑拣冒出沼泽的建筑残骸与水族尸骨落脚,如此艰难前行。
可随着越发深入,沼泽越深而广,残骸与尸骨也越少而低,迎面的风息与震动愈加强劲,天上的嚎哭也愈加尖锐,迎风卷起黑霾彷如沙暴,佛光摇摇欲坠,一行几乎立不住脚、寻不着路时,瞧见有两股大铁索冲出沼泽,其在前方汇聚处,巨大光柱拔地而起直抵穹顶。
咚。
咚!
咚!!
震响声自光柱沉重响起,顺着哗哗颤抖的大铁索,将这搏动传递到怨沼,传递到龙宫,传递到尸林,传递到整片深海。
迟缓而有序。
一如心跳。
一如呼吸。
李长安不自觉将连鞘长剑自右手换到左手,又讶然发现自己竟有些口干舌燥,悄悄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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