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瞬间,凉归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忽地挣开了两名侍卫的束缚,骤然冲上前来,死死掐住了清卿的脖子。那杯酒被泼洒在地上,清卿却一点疼痛也感受不到。棋士指尖的血液滚烫,似乎全然顺着指缝滴在自己的嗓子里,清卿自己甚至能听到皮肉被划开的声音。
但清卿就是失去了知觉,周遭一切,什么也听不清。
慌乱之中,清卿似乎能清楚地看见,棋士的眼中正喷出熊熊火光。那光影夹杂着愤怒和不甘心,烧得自己身周都滚烫滚烫。
人人都说,令狐氏的后人成了天客居的走狗。现在亲眼见到,才知果真如此。
掌门身边立刻围上来一群人,大都挡在掌门身前护住温黎,另一部分,拼尽全力才将夏棋士从林清少侠的身上拉了下来。温黎面无惧色,反倒一挥手,让众人都散开。自己优雅地理理衣摆,不慌不满地道:
“夏棋士,这最后一杯行刑酒,可是本掌门特地让林姊姊前来献上。棋士既然不领情,可就别怪本掌门手下不留情了!”说罢,一回身,高声道:“拉出去,斩!”
清卿倏地睁大了眼,几乎脱口而出:“温……”连第一个字都没吐出来,便发觉,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牢牢地捂在自己嘴巴上。清卿奋力挣扎,才发现之烟的力气比想象中还要大许多,这一挣,竟然没挣脱。之烟在她耳边低语道:
“林少侠,求求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
清卿终究是卯足了力气,用力一扯,一把将之烟的身子从自己身上拽到一边。眼看着夏棋士的双手被牢牢钳住,几个侍卫不由分说便将他向外拖,清卿匆忙间,环视帐内,见即墨瑶和塔季正坐在不远处,一时间病急乱投医,冲上前,“扑通”便跪在瑶掌门面前:
“即墨,我求求你,救救我……”
即墨瑶先是一惊,吓得站起,随即并不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高声叫道:“温掌门!”
这一叫,温黎终于回过身来,几个拖着凉归的侍卫也下意识住了手。
“掌门,今日是我等逸鸦之臣来降的日子,乃是塔家前辈问卜龟甲天神所测得的吉日。若是如此吉日却见了血光,臣等只恐有碍于宓羽、逸鸦日后一衣带水、敦睦邦交。还请掌门三思!”
即墨话音落下,在场之人尽皆屏住了呼吸,无人敢上前答话。帐中静得连风声都止了息,几个塔家王悄悄拉住了即墨掌门的衣袖,低声道:“掌门,这等大事,不该轻易言语……”
清卿惊慌失措地跪在原地,一抬头,却发现即墨的眼神中并无半分犹疑。
“看来,即墨氏是要以逸鸦一族的和睦,来为此勾结东山的叛臣求情了?”只见温黎神色中并无愤怒,反倒带着几分微笑,将这令人心惊胆寒的言语说得云淡风轻。
听得此言,几个北漠王显而易见地坐不住,一个个转过头,拼了命地向即墨瑶使眼色。谁知瑶掌门眉目间丝毫不慌,反而神色如常,开口道:“八音四器间的纷争,早存在于温康皇帝时期,并非近年来方才发生的事。”此言一出,一片叹息声铺天盖地地传来,都觉得北漠掌门在如此关头,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东山叛贼搭上逸鸦的前途,实在蠢得可惜。
只怕今日之后,东山哀嚎遍野的结局,就要在北漠重演一遍了。
即墨瑶看见温黎眉头一挑,深吸一口气,不慌不忙地接着道:“这些纷争,自温康皇帝始,却由掌门在华初十六年而终。温掌门雄才大略,智谋过人,臣等仰望,无不拜服。得知东山灭门的惨状,无不叹息于立榕命数哀惨,没有臣服于掌门之下的福气罢了。”
温黎听得她有些奉承的言语,冷冷一笑。
“臣等今日在此,无不知若非逸鸦内有勇气之士,外有掌门恩泽,只怕不多时,也会重蹈东山的覆辙,全族覆灭,尸骨无存。今日遍观掌门面前
在座的有志之士,雄壮之师,臣都忍不住叹息,一则感慨逸鸦福泽,而来可惜若是东山能有机会,见识掌门的胸中韬略,想必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人人同悲的下场。”
“东山虽灭,但正如掌门先前所言,倔强愚钝且螳臂当车者大有人在。如若掌门今日能留下此人一条性命,令其以东山叛贼之名居于西湖,体察掌门苦心,日受掌门恩泽,定能感召天下更多有识之士,弃暗投明,归降西湖而别无二心。”
待得即墨瑶说完,帐中依旧安静了片刻。但清卿灵敏的耳中,已然能听到在场众人窃窃私语间,充斥着“说得好啊”、“说得有理”之类的言语。北漠诸王见状,也不再紧张,各自收敛了神色。清卿低下头,忍不住留下一滴含笑的泪水:
不愧是即墨掌门,三言两语间,已然算是赢了。
“说得很好。”温黎淡淡开口,场下许多人都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掌门向箬先生投去个问询的颜色,箬冬点点头,向着几个侍卫道:“先带下去吧。”侍卫们得令,这才如释重负地架起夏棋士,飞逃一般地离开了帐中。
只见温黎示意身边侍女再次斟酒,这便向即墨瑶举杯道:“今日见识到即墨氏如此才情,方才能意识到,即墨一族归我门下,属实是黎三生有幸。黎在此,敬即墨氏与北漠诸臣,为天下日后国泰民安,饮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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