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见山的说,伍德先生遇见了一块又硬又老的难啃骨头。
——嫌犯坐卧在酒窖的铁门旁,年事已高,胡子留到腰的位置,脸上全是色斑和皱纹,瞎了一只眼睛。
伍德很难去想象——就是这么一个老头儿,用抹了毒药的剑,将自己刺死了。
要说这是真的?那原来的“伍德小少爷”死得也太窝囊了。
低头去看提审书,嫌疑人的名字叫巴克,是椿风镇上的伐木工,一直为政府的劳务派遣中介机构干活,直到今年才刚退休,年龄是六十八岁,半截腰入土的年纪。
当巴克看见活生生的伍德少爷重新站在自己面前时,这老头儿不慌不忙,从铁栏旁挪了个位置,往大梁那头拢齐了腿,倚在酒桶下的台阶上,蒜头鼻耸动不止,嗅着桶里的葡萄味道,一只手叫枷链铐得结结实实,另一只手挠着脖颈除痒驱虫。
达里欧领着少爷打开牢门,见侍从微微欠身,将伍德拦住。
“少爷,他能杀你一次,也能杀你第二次,请小心行事。”
伍德打量着眼前行将就木的老巴克,蹲下身,小声问:“为什么想杀我?”
他直入主题,不想多说废话。
巴克面无表情,别着脸,用视力尚且健康的那只眼睛去看普拉克家的小少爷。
老人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他在疑惑——疑惑着,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还没死。
伍德:“你听到我的话了?为什么……”
老巴克打断道:“你不是那个人,不是我要杀的人。”
伍德面不改色,朝达里欧挥了挥手,要把侍从老哥赶出去。
达里欧耸肩无谓,非常自觉地走出铁门,站在能看见两人对话的地方,随时准备进门营救小少爷。
老巴克问:“有烟吗?”
伍德摇头。
老巴克又问:“有酒吗?”
伍德:“这里全是酒。”
老巴克说:“我在这待了两天,一滴酒都喝不到,我管这个叫酷刑,比起我受的毒打拷问都要狠。”
伍德站起身,四下张望,从墙上取了木杯和舀子,又从管家的保险柜里弄来了一杆后膛枪,射的是铅弹,香水瓶式的火药膛。
老巴克说:“你不是本地人。”
伍德弄来了酒,心中波澜不惊,点头示意。
老巴克又说:“好奇吗?你肯定好奇,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小秘密?”
说到此处,老巴克脸上吐露出狡黠的笑。
“我会魔术,也是个将死之人,混在生者和死者两界的边缘地带,我就能看得见灵魂,你绝对不是椿风镇人,甚至不是列侬国人。也不是高地人种,你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也是,和恶魔一个颜色,和东方人不同,东方人的眼睛是棕色。你来自星界,那才是你的故乡。”
“我的故乡有句老话。”伍德一手递酒,一手举枪瞄准,“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猎枪。”
“嘿嘿嘿嘿……嘿嘿嘿……”巴克嬉皮笑脸:“求……我……呀?求求我,求我告诉你真相?嘿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笑声愈发刺耳,狰狞癫狂。
许是觉得无聊,巴克看见伍德脸上和死人无异的平静表情时,他终于开始发狂。
“我最讨厌有钱人了!所以我要杀死你!我和你打赌!在日落之前,谁能骑马从镇子东边的水井跑到西边的采石场,谁就得付给对方一锭金子,我赢了!你赖债!我料定你会赖账,于是我们决斗,我生,你死。”
伍德将酒杯递了过去,两手据枪,瞄准巴克那只还没瞎的眼睛。
“接着说。”
“我说完了!”巴克抱着酒杯痛饮,打嗝喘气,像是彻夜未眠的累极之态,眼睛里的黄垢带着血丝,像是心事重重难以入眠,“没有了!没有了呀!落到你手上,算我倒霉,要怎么处置我,悉听尊便。”
话音未落,伍德便听见门外的侍从老哥一刻不得清闲,是无事可干了,开始吹起口琴来。
伍德扭头去看达里欧。
达里欧笑嘻嘻地解释道:“我不方便听的事,就当琴声盖过去了。”
“这老骗子在撒谎。”伍德说。
达里欧吹起口琴,用足了吃奶的劲,眼睛笑得眯成了缝,好似活生生的一条蛇。
伍德转而问巴克:“谁派你来杀我的?”
巴克吹胡子瞪眼,恶狠狠地答道:“死神。”
伍德:“死神也不收我,我命不该绝。反倒是你,你看上去身体羸弱,年近古稀,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却能把剑送进一个青壮年的身体,一定是个用剑的高手。让我想想……你从雇主那儿收了多少钱,我给双倍,只要你吐出老板的名字,我就能让你无罪释放。”
口琴声愈发急促刺耳。
老巴克咬着牙:“这一单,免费。”
“那就不是钱的问题了。”伍德说:“是你的老婆?还是你的孩子?或者说,他们都在别人手里?”
“嘶……”巴克倒抽了一口凉气,“真的不是钱的问题,我和你有仇。”
伍德:“愿闻其详。”
巴克说:“你搞大了我女儿的肚子。”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非常尴尬。
用达里欧的话来说,那个小少爷就像是中了急冻咒一样,变成了一尊冰雕。
而老大爷的表情像极了一只红彤彤的青蛙,脸是红的,脖子也是红的,是又羞愤又厌恶的感觉。
伍德的内心五味杂陈,因为这种穿越案例的区别对待——从前有很多个案,他们的“老爷爷”,都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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