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次行动,下面请你谈谈吧。”
“过程?其实,我只是一个军人,我和我的两个战友被上级选中,任务只是去保护科考队的安全,所以科考队那些专家教授,这一路发现了什么,做了什么研究,我并不清楚,甚至我连这次行动的目的也不知道。”
“那你总该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吧?”
马卡罗夫摇摇头,“即便我听到一些科学家在一起的交流,也听不懂,一是我并不懂他们专业上的东西,二是我不懂中文,去之前我学了点中文,但只是一些简单的用语,所以……”
“你真是个老实人,只知道自己的任务。”谢列平无奈地露出一丝笑容。
“是的,我在部队接受的教育就是服从命令,完成自己的任务,和我无关的事,不要去随便打听。”
“那这一路,除了最后一天发生的可怕事情,前面有没有什么异常?”
“前面……”马卡罗夫陷入了回忆,“前面那些天基本上都比较正常,但是……”马卡罗夫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
“但是我个人感觉,只是我的个人感觉,从我们一出发,似乎就有双眼睛时刻在注视着我们!”
“一双眼睛!那你没发现什么?”
“我曾和另一个战友,在科考队后方埋伏,也曾在夜晚宿营地附近昼夜巡逻,按说如果有人跟踪我们,我一定可以发现,但是我却什么也没发现。”
“哦?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还有就是出事前的那个晚上,那天晚上我们是在一片胡杨林里宿营的,因为白天很累,所以那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下了,担负那晚营地安全是三位中国军官,睡到半夜,我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那声音开始并不大,我跑到帐篷外面,没有看到执勤的中国军官,却发现米沙,就是列宁格勒大学那位研究历史的博士,我们都喊他‘米沙’,他和*同志在离营地较远的一棵胡杨树下,争论着什么……”
“他们说了什么?”谢列平打断马卡罗夫的话追问道。
“他们是用中文在争论,米沙好像冲那*同志说了句‘不!我不需要!’,我就听明白这一句,其它的,我就听不懂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米沙看到我来了,就回帐篷了,那*同志也回帐篷睡觉了,我不放心营地的安全,就在营地四周转了转,结果,我还是没发现应该执勤的那三名中国军官,而那个奇怪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了。”
“那是什么声音?”
“我无法形容,总之,非常奇特,像猛兽的吼叫,又像是从遥远地方传来的人喊马鸣,第二天,我曾问米沙,米沙说他也听到了那个声音,但他却说,那声音只是大风吹过沙丘和胡杨林的风声。我怕走远了迷路,便返回营地,继续睡觉,要在以往,我找不到那几名中国军官,一定会为营地的安全担心,睡不好觉,可奇怪的是,那晚我回到帐篷后,竟然睡得很好,一觉已是第二天天明。”
7
“那第二天,你见到那三名中国军官了吗?”谢列平问。
马卡罗夫皱着眉,摇摇头:“没有,第二天醒来,其他人都在,就少了那三名中国军官,但是,更奇怪的事发生了,一大早起来,大家发现用来装水的两个大桶,竟然同时漏了,等我们发现时,里面的水早流干了,本来,我们携带的水,已经消耗大半,这下整个科考队都没水了,在酷热的沙漠戈壁中,失去了水,就意味着死亡,悲观的气氛,迅速在科考队中散播开来。科考队取消了当天原定的行程,派出五拨人出去,既为寻找水源,也为寻找失踪的中国军官,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所有出去寻找的队员都配发了步枪和子弹,我还教了几位科学家如何使用AK—47,大家约定不管找没找到,太阳落山前,所有人都要返回营地。”
“你那天一直留在营地?后来那五拨人都回来了吗?”
“是的,那天白天,我一直留在营地,担负营地警卫任务,并没发现什么其它的异常,黄昏时分,所有出去寻找的五拨人都按时回来了,可令大家失望的是,五拨人既没有找到失踪的三名中国军官,也没有带回水,有位中国的地质学家,直呼不可思议,他说他曾经到过这里,明明记得附近是有水源的,而且还不止一处,可是就是没找到。大家都感到了绝望,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各自回帐篷睡觉,准备明天继续出去寻找,我主动承担了晚上营地的警戒任务,还有一位中国同志,也要求跟我一起执勤。”
“一位中国同志?你认识他吗?”
“他算是我最熟识的一个中国人了,我记得他姓梁,是科考队的俄语翻译,他俄语说得很流利,所以我闲暇时经常和他聊天,我觉得他为人很不错,所以,很乐意和他一起执勤。”
“这天晚上科考队就出事了?”谢列平压低了声音。
马卡罗夫沉吟半天,又回想起了那天可怕的一幕幕:“是的,就是那个恐怖的夜晚,那天晚上,当地时间大概十点多钟,我正和梁在聊天,突然,我们再次听到了前一天晚上听到得那个奇怪声音,而且这次声音越来越大,似乎离我们也越来越近,科考队所有人都被这声音惊醒了,大家走出帐篷,直挺挺地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我至今记得他们的眼睛,那是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太可怕了!我极力使自己保持镇定,我提起我的AK—47,招呼我的两个战友,跟我一起去声音传来的地方看看,可是他们已经吓破了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无奈之下,我只能只身冒险,这时,梁说愿意跟我一起去,于是,我俩提着枪,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你们俩发现了什么?”
“我们俩跑出很远,大概有四、五公里,却什么也没发现,更奇怪的是,那个怪声也听不见了,梁说,说不定那只是风声,根本没什么。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和梁掉头回营地,可等我俩回到营地,更恐怖的事发生了!”
8
马卡罗夫继续说道:“等我和梁回到营地,我俩惊奇地发现,营地里竟然空无一人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谢列平的眼睛也睁大了。
“是的,营地里空无一人,但是骆驼,还有科考队携带的各种装备,甚至大部分人的私人物品都还在,只有少数私人物品,有匆匆翻动的迹象,一切都像是大家刚刚离开,那个刚才向营地袭来的恐怖声响也消失了,就在我和梁惊恐万分,不知所措之时,突然那个声音又来了,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我无法形容当时我的心里感受,也无法说清那恐怖的声音,如万马奔腾,又如猛兽咆哮,更像是鬼哭狼嚎,营地附近,伴随着恐怖声响,狂风骤起,掀起了巨大的沙丘,甚至将胡杨树连根拔起,我和梁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拼命逃出营地,回头再看,一股黑烟卷着黄沙,冲进营地,又向我们袭来,那声音也越来越恐怖,像是——像是有无数人在哭泣。”
“那是什么?沙尘暴吗?”
“不!是魔鬼,可怕的恶魔!梁举起了枪,绝望地冲着那股黑烟扫射,我也向着黑烟射击,但我俩打完了弹匣里所有的子弹,也无济于事,我们彻底绝望了,我当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
“于是,你沿着边境向东跑了几十公里,直到晕倒。”
“什么?我跑了几十公里!不!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方向,也不知跑了多久,只是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我一直跑,想不到,我……竟然跑了几十公里。”
“是的,我们找到你时,医生都认为你不可能有救了,但是你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
“请告诉我,米沙,梁,我的战友,还有科考队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马卡罗夫激动地站了起来。
谢列平遗憾地摊开双手:“很不幸,据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情况,科考队除了你和那个梁,其他人都失踪了,他们应该都已经遇难了,我们失去了很多优秀的同志,包括你的战友……”
“不!——怎么会这样,那可怕的魔鬼,吞噬一切的魔鬼!”马卡罗夫失态地叫道。他的叫喊,惊动了门外的警卫,两名警卫闯进办公室,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马卡罗夫,谢列平冲警卫挥了挥手,警卫退出了办公室。
待马卡罗夫平静下来,谢列平平静地说道:“下面我们来谈谈你吧,你的前途和命运?”
“我的前途和命运?”
“嗯!伊凡•彼得罗维奇,你应该知道,外面很多人,对我们克格勃有诸多非议,我不想完全否认,因为那确有很多是事实,作为我个人,是不愿意来决定某个人的前途和命运的,但是,你,很不幸,因为这次‘黑城’行动,我不得不来决定你的前途和命运,请你不要怪我,这都是为了国家,当然,你并不是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会给你指出两条道路,供你选择。”谢列平的眼中闪出一道寒光,咄咄逼人。
“两条道路?不!我只想返回原来的部队。”
谢列平摇摇头:“返回部队,这不现实,你现在只有两个选项,一,我们要限制你的人身自由,比如送你去监狱或者某些医院。”
“为什么?我犯了什么罪?”马卡罗夫绝望地叫道,他似乎又感到了那个恐怖夜晚的绝望,他盯着谢列平的眼睛,就听谢列平继续说道:“你先不用这么紧张,听完下一个选项,再做选择,二,你加入我们。”
“什么?加入克格勃!”马卡罗夫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克格勃的一员,第一个选项是失去自由,加入克格勃,就会有自由吗?他不知道,他的脑中陷入了一片混乱。
9
“难道就没有第三个选项了吗?”马卡罗夫沉吟半晌问道。
谢列平摇了摇头,说:“这不是我个人的决定,是国家安全委员会开会讨论,集体通过的。”马卡罗夫面露惊异之色,谢列平又说道:“不过,就我个人是很希望您能加入我们的。”
“为什么?”
谢列平翻开办公桌上一卷厚厚的档案,说道:“我们对你的情况,做了很详细的了解,我认为你完全具备一个优秀特工的潜质——在侦察部队服过役,身手好,反应敏锐,勇敢,有责任感,警惕性高,更重要的是你诚实可靠,服从命令,不该问的事不问,不该说的话不说,这很好!当然,这些只是我个人对你的看法,很多人并不这么看……”谢列平说到这停住了。
马卡罗夫不解地问:“那些人怎么看我?”
谢列平盯着马卡罗夫看了许久,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瓦西里大教堂上洋葱头模样的屋顶说道:“国家安全委员会里有些人对你能够侥幸逃生,表示怀疑,他们认为科考队的遇难,是遭到了国外敌对势力的陷害,否则,那么强大的一支科考队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而你,马卡罗夫同志,则成了他们怀疑的对象。”
“怀疑我?怀疑我什么?”马卡罗夫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无法容忍对自己的污蔑。
“别激动,伊凡•彼得罗维奇,我从不相信他们的怀疑,我虽然还不知道这次行动失败的原因,但是我绝对不怀疑你对国家的忠诚!”窗外天色已晚,瓦西里大教堂的洋葱头屋顶,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奇异的光芒,谢列平转过身来,又接着说道:“你可以有一周的考虑时间,这一周,你把参加‘黑城’行动的全过程,完完整整地写出来,越详细越好,写完之后交给我,并告诉我你最终的选择,不过,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天不早了,我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你就坐我的车,回卢比扬卡吧。”
暮色中,马卡罗夫坐着谢列平的车,再次驶进卢比扬卡广场11号的克格勃总部,从此,他日后全部的生活都和这个地方联系起来。
……
马卡罗夫回忆到这,感觉自己像是钻进了一个黑洞,越走越深,越走越黑,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他太累了,马卡罗夫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轻轻靠在树下,竟昏睡了过去。
唐风和韩江听完马卡罗夫的回忆,心里豁然开朗,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差不多都搞清楚了,马卡罗夫所说的情况,和他们已经掌握的那七封克格勃绝密文件,正好可以互相印证。
10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马卡罗夫惊醒过来,已是黎明时分,他惊坐起来,周围是他熟悉的身影——唐风和韩江,马卡罗夫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从隧洞出来,自己自告奋勇要求担任前半夜的警戒任务,自己又回忆起了往事,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马卡罗夫的大脑里一片空白,难道自己后来睡着了?执行任务时睡着,这……这可是不能原谅的错误,这是一个老特工的耻辱!更何况,昨晚还是自己主动要求的任务!马卡罗夫不觉脸上发烧,他问韩江:“我昨天夜里是不是睡着了?我记得我对你们说了我加入克格勃的往事,说着说着,我好像……”
韩江还没回答,唐风先回道:“这没什么,毕竟您年纪大了吗?”
“不!不!这是不可原谅的错误。”马卡罗夫懊恼不已。
韩江瞪了一眼唐风,然后安慰马卡罗夫说:“其实,这没什么,我也会犯这样的错误!”
“韩,你不用再哄我了,我知道我犯了错,但是,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马卡罗夫的倔脾气上来了。
韩江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这时,梁媛和黑云也醒了,韩江看看幽黑的隧洞口,又望望周围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他知道这里不宜久留,追兵随时可能出现,昨夜的休息,已是难得的奢侈。
五个人都保持着沉默,各自收拾行囊,不需要更多的言语,每个人都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也知道下面他们将要做什么。
当清晨的晨曦透过厚厚的树梢,刺进原始森林时,大家出发了,整整一天,除了山路,还是山路,黑云带着大家走了整整一天山路后,黄昏时分,大家终于看到了一片大草原,这是一片河网密布的草原,黑云建议在森林边缘过夜,第二天再赶路。
韩江问黑云:“走过这片草原,要多长时间?”
黑云略思片刻,答道:“至少要走半天。”
“这条道你熟吗?我的意思是晚上你能带我们走夜路吗?”韩江又问。
黑云听韩江这么问,吃了一惊,但随即答道:“可以走夜路,但要有你们的手电,而且速度会很慢。”
韩江检查了一下手电,还有两节备用电池,至少可以保证一只电筒使用一夜,韩江对大家分析了他们的处境后,果断地否决了黑云在这儿过夜的建议,要求大家走夜路,在第二天黎明走出这片草原。
唐风认为韩江这是疯了,坚决不同意韩江的疯狂举动,但马卡罗夫却站在韩江一边,唐风无可奈何地咒骂道:“你们俩果然是一对疯子!”
天黑之前,大家再次上路,临行前黑云特别嘱咐众人:“大家一定要小心,这片草原上有很多沼泽,大家一定要跟紧我,为了防止有人陷入沼泽,我们要手拉着手前进。”
黑云领着众人在夜色中缓慢前行,不知是黑云的功劳,还是幸运之神的眷顾,他们并没有遭遇可怕的沼泽,当红日再次跃出东方地平线时,他们在草原上看见了一条河流,一条清澈的河流,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饥渴难耐的众人全都冲到河边,跪在河边,俯下身体,贪婪地饮下这清澈的河水,就像婴儿在吮吸着母亲的乳汁。
大家喝够了,全都瘫倒在河边,只有唐风还跪在河边,痴痴地望着远方,忽然,唐风举起双臂高声喊道:“黄河!这是伟大的黄河。”
“黄河?”其他人都吃惊地看着唐风。
“是的,如果我的判断正确,这就是黄河,她是汉民族的母亲河,也是党项人的母亲河,是中国历史上许多民族的母亲河,我们已经走出来啦!”唐风兴奋地喊着。
“那也就是说我们沿着黄河走,就会看到城镇。”韩江依然保持着冷静,他此时想着的是——方向。
“是的,你看!”说着,唐风手指远方,“九曲黄河在这里因为阿尼玛卿雪山,拐了一个弯,一个大大的弯,这便是所谓的‘黄河首曲’。‘黄河首曲’,这里曾是党项人向北迁徙的必经之路,我们只要向北走,就可以到达玛曲县城。”唐风为大家指明了方向。
“向北走?就像历史上的党项人,这就是党项人迁徙的道路?”梁媛虽然对唐风所说不甚明白,也似乎听出了一些道道。
黑云点点头,最后肯定了唐风所指的方向,五个人又上路了,这次他们没走出多久,便看见了一条公路,公路边一块大大的路牌,箭头指向北方,箭头上写的两个汉字,正是——玛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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