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是一个小宝宝的时候,爷爷就来我们家啦!”
“然后外公每天接送你去幼儿园是不?”
“嗯?外公是谁呀?”
“外公就是爷爷呀!”
“那爷爷是谁呀?”
“你爷爷就是你外公啊!哈哈……”
十八号一早,董惠芳正给漾漾梳头,忽被小孩儿逗得哈哈笑,怎么解释小孩也听不进去。漾漾坚定地认为外公和爷爷是两个人,所以一时半会陷入了思维黑洞,拐不过弯来。
来深圳的第一天,蓦地匆忙蓦地寂静。董惠芳六点起来给一家人做早餐,夫妻俩来不及吃风风火火上班去了,仔仔扒拉两口八点半进房上课,漾漾九点起床九点半才上了饭桌。
“漾漾他外公?亲家公,吃早饭吧!”董惠芳尴尬地喊人。
老马愣了一下,反应上来喊的是自己,放下水烟袋落寞地朝餐厅走。
一小碟烤肉、三份煎鸡蛋、馒头、咸菜、燕麦粥、水果、牛奶……老马瞅着满满一桌,果然比自己做的早餐丰盛,心里不防备涌出一股酸味。二老一小坐下吃饭,董惠芳天然地伸手去喂漾漾,老马见状别过身子,朝着阳台躺椅的方向就咸菜啃馒头。
这一天,除了客气,两位老人没有其它表达了。
倒是漾漾特别开心,只因奶奶在脑门上为她扎了两个蒜苗辫,小孩哼哼唧唧地朝爷爷卖弄自己的新发型,老马笑呵呵偷眼打量,小丫头在她奶奶手里着实变漂亮了。自己往常给漾漾多是穿裤子套马甲,她奶奶一来第一天直接找了条蓬松的花裙子,裙子里穿着打底裤,肩膀上斜挎个火柴盒大的包包,在家也给穿着小红皮鞋白色袜子。到底女人家懂穿衣搭配,姑娘在她手里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一上午撩着裙子拎着包包在客厅各种吆喝。
仔仔的课表贴在房门上,上午两节课结束时董惠芳掐着点端着果汁和果盘进房去了,听着祖孙俩在房里嘻嘻哈哈亲昵无比,老马顿觉没趣,萌生出回屯的意思。桂英家三房两厅虽然够住,但孩子奶奶跟孩子外公整日面对面一起生活,多少不自在,老马受不了这憋。原本照顾两孩子的任务属他的,如今人家奶奶乐呵呵接了棒,自己不好多添事儿,心里不免抱屈。回马家屯的想法过一秒便多一分,可回屯后自己还能像原先那般振臂一呼吗?这时候回屯亲家母会不会想多了?再缓几天,再缓几天跟英英提回家的事——老马如是想。
清凉的风从大阳台倒灌进来,老马吐出的烟气飘到了漾漾鼻前,小孩打了个喷嚏,然后冲着爷爷嘿嘿地甜笑。老马一听喷嚏转眼一瞧,才知小孩儿这会子一直在自己脚边的垫子上玩玩具,嘴里反复唱着他教过的话。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寒来暑往,寒来……”漾漾一边摇着脑袋背诵一边玩弄奶奶新买给她的洋娃娃。
“秋收冬藏。”老马腾出烟嘴递词。
这大半年的驻足倘能在漾漾的一生中留下些许痕迹,足矣。老马足矣。
“嘿嘿!我忘啦给!”
“没事,从头再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冬藏……”小孩儿又卡住了,萌萌地抬起头等爷爷救她。
“闰余成岁。”老马提点。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云……”
“云腾致雨。”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老马用半土不洋的陕西话在教,漾漾唱儿歌一般囫囵吞枣地背,哪知自己嘴里背的是什么字什么意。仅他爷俩通晓的这一奇怪的语言系统像锁链一样将一老一小连接,老马为这一秘密语言、秘密游戏感到自豪,也因此忧伤。
舍不得。舍不得他的心肝宝贝。一想起离开,满满是心酸。
一个人的忧伤唤来了一阵风的哀叹,一阵风的哀叹引起了漫天云的苦闷,云的苦闷感染了群鸟的惆怅,满城鸟儿的叫声里透着浓稠的不舍和无奈。
油菜花该开了吧!老马怀念金灿灿的油菜花,屯里的菜花耀得眼球金黄,坡上的春色映得天地妩媚。马家屯的春天,美得令人欢喜,美得令人虚空。老马不知想起了什么,双眼微微湿润。
“亲家公,给你带了两罐茶!”董惠芳忽然从漾漾房里出来,捧着一红色纸盒。原来,董惠芳见漾漾外公一早上神情萎靡,不知是因为她来了不自在,还是因仔仔他大舅去世心里难过,又或是因劳累所致。
“哦谢谢谢谢!”老马忙放下烟袋,抱开靠在他腿边的漾漾,起身去接礼物。
“我们那儿的茶,远他姑家亲戚种了几亩,每年送我几斤!”董惠芳指着茶叶解释,完事后坐在漾漾垫子边和亲家公搭话。
“哦。”
“致远说他的工作是您找的,是吗?”董惠芳笑问。
“哪呀不是不是!他一直在找,找不到,我寻思过了年闲着没事看看,实际上全是仔仔找的。娃儿那段时间天天帮他爸发简历,吃饭的时候还盯着电脑跟我说哪个哪个学校、多少多少工资、高一的还是高二的……全仔仔在操心呐!”
“那也是您起的头!您要没这心思,远怕一时半会还是上不了班。前阵子你三个在深圳,又是过年呀、又是发烧啊、又是Y情封闭啊,中间仔仔眼镜还碎了,我在永州一天天听着这些,担心呐!漾漾住院时我急得不行天天给他俩口打电话……”
两人聊起前阵子的旧事,一番唏嘘。董惠芳绝口不提仔仔大舅的事情,老马心里却紧紧提防着这一件事。外人选择闭口不谈,寄希望于时间和遗忘,老马却时刻多疑地将这件事藏在心口,怕别人提起也怕别人淡忘。
最想唱千古不绝的长安老调,最想去绵延不绝的秦岭山脉,最想摸青黄不定的洛河水,最想见今春盛开的打碗碗花……人世间多少伤痛,最后默默葬在心底。
马桂英这天盛装去了办公室,一到办公室同事们鼓掌欢迎她隔离回来,一阵寒暄问候,大家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每年春季安科展定在五月中上,现在已临近四月,展会筹办还是没影儿的事儿,马桂英跟伍明兰坐在一处只有剩焦虑。
“年前的众城会本来反响平平没啥大收益,结果赶上疫情,后半段赔了个惨!今年咱这边的春季安科展如果继续赔本,小钱总怕是要大动干戈了。”伍明兰拄着腮帮子发愁。
“别说是小钱,老钱恐怕也要动刀子割肉了。”马经理叹息。
“员工找工作求高薪求稳定,老板开公司盼收益盼壮大,如果公司不能壮大还没有收益,那只能从人力资本上开刀,开刀的第一步就是裁员。我们会务部现在八个人,不办展的话八个人这半年全闲着,这不等着被裁嘛!这头裁掉几个,赶明开展了需要人手又到处招,招来的重新培养,哎……”伍明兰撩着头发摇头。
“不管大公司还是小公司,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多数时候是对立的!这边要九九六、零零七、奉献啊、使命啊,那边要高工资、高福利、不被裁还年年涨。哎说到底呀,还是竞争太激烈!开公司的不压榨劳动力自己会倒闭,大公司打压中小公司,中小公司吞吃创业公司,创业公司满地开花层出不穷!再说公司里面,三十下的驱赶三十上的,三十上的挤走四十上的,五十上的不是当领导就是回家做饭带孙子!全社会被广告里的好生活洗脑、好东西种草,所以全社会在奔跑,全社会在焦虑,全社会在竞争。”马桂英有感而发。
午饭午休后,马桂英和伍明兰又在办公室里为眼下的安科展想法子,谈话间忽听外面喧哗起来。桂英起身去看,蓦地在熙攘错落的人群中看到了王福逸闪亮的身影和灼烫的双眼。两人隔空点点头微微笑,没有说话没有招手。刹那间桂英有种错觉,好像他们是前世情人一般,静静地对望,熟悉到灵魂,却不能直接穿过人群握手寒暄诉说阔别。
马桂英转回身继续和兰姐说事儿,只是一颗心再也无法平静。王福逸被一群相熟的前同事围着聊天,两眼飘忽不定地频频往马桂英办公室那边瞟。果不其然,没多久马桂英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敲响了,桂英笑眯眯迎客进来,二人对坐变成了三人谈天。一听前同事伍明兰大倒春季安科展办不成的苦水,王福逸像太上老君一样专门飞来解决问题。
“线下不行线上嘛!现在到处提倡线上办公、线上开课、线上交易,马大姐这还不开窍吗!国外早有先进经验了,会展行业可以尝试线上路线的!”王福逸身朝伍明兰,两眼却羞涩地偷瞟桂英,字字句句无不在点拨她。
“线上?会展行业要有线上就没有线下了!零售可以线上线下,社交可以线上线下,会展不行不行!”伍明兰摇头否定。
马桂英如醍醐灌顶,吃惊得说不出话,又百般压抑着自己的震撼。
王福逸见她开塞,岔开话题问:“哎马大姐,你那个口Z生产机的投资差不多了,翻了好几倍了,不能贪,要不然退不出来得不偿失哦!”
“啊?最近没关注这个!”桂英愕然。
“现在复工了,疫情快控制住了,虽然国外又起来了,但口Z这块的红利快吃完了!我们几个都退了,不能太贪心,要不被套住啦!”
“我现在看看!”
马经理借着操作手机避开了王福逸火热的眼神,伍明兰于是跟王福逸聊起了他最近正做的项目、新投的公司、Y情期间的应对。
明明人在眼前,却似隔着千山。多亏兰姐在中间,要不然真不知如何相处,马桂英内心忐忑不安。王福逸从桂英脸上看出了三分尴尬,自己则瞬间因桂英的三分尴尬燃起了八分害臊,男人不便多坐早早离开。中年人之间,不需要什么事情非得说得明明白白。
牛郎与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多少爱情故事,至今依然传唱。乐昌公主与徐德言破镜重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为爱私奔、崔莺莺与张生坎坷结缘终成眷属……多少爱情奇观,至今依然壮烈。今人生来世俗,拗不过世俗,怕只怕世俗,所以再无传奇可说。也许是因爱得不够,所以世间没了故事。
四月清明将近,老马心有挂碍,偷偷朝女婿发送消息:“远啊,咱这儿哪儿可以买到纸钱——烧纸的那个纸钱?”
何致远课间看到消息后回复语音:“爸,我帮你找,你不用管了,找不找得到过两天给你回话。”
随即,致远将此事记在手机的记事本上,晚饭间隙他去上塘中学附近找过,周末他在小区附近找过,均没有找到。致远后来将此事告诉了妻子,桂英看到信息唯有叹息。
连着好几天了,晓棠每天上班都会碰到汤正,安静的生活节奏被打乱。问题不仅是上班,下班时汤正也一块跟着,无论她是六点下班走还是八点加班走。原本在路上听音乐、打卡学单词、回粉丝评论、看视频课程的既定规划被打破,两人尴尬的聊天惹得晓棠越来越烦躁,可又不知如何是好。
也许是年龄大了,包晓棠越来越渴望安静——一个人、一座城的那种心安与寂静。去年九月跟她最亲的雪梅离开了,元旦之前姐姐和学成离开了,这阵子连钟叔和姐夫钟理也离开了这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姐姐的城市,习惯了这个让她没有挂念、不用过节、不得不接受失去的地方。既然没有亲朋好友,那她的这座孤城势必要大门紧关。
一个人如何才能在乌泱泱的人群里获得一种稳定的安全感?一个人如何修炼才能获得一种内在的自信或满足?一个人如何孑然孤身还可以过得既充实又幸福……这是个大课题,晓棠在努力研习。
人活着必要有一个主题,没有主题的人生看起来散沙一盘不成体统。包晓棠尝试着解析自己的过去,从过去的轨迹中推导她的未来,又从目下的受益和愉悦中重新审视过去。她试着预测,却预测不出结果。她想要一种力量,来自信仰的力量。她需要相信些什么,用一生的时间去相信一个道理或一条路径,以期在这一生结束时不会徒劳或遗憾。这几个月里发生在姐姐家、湘北市(指Y情)、国内外的所有事情值得她深深反思,反思自己的命运。
有些人生来会唱歌,唱歌是他的天赋;有些人后天爱上了跳舞,跳舞于是成了使命;有些人玩着玩着发现自己擅长打球,所以将打球作为职业。有些人以音乐、诗歌、电影、艺术为人生主题,有些人把权力、财富、正义、公平当成人生的大山去勇敢翻越,有些人将劳作、写作、爱情、时尚当成今生的命脉,有些人视家庭、生存、救死扶伤、授业解惑为信仰。那么,自己的人生信念是什么?在追求信念的路上她如何才能做到心如止水地面对年龄、贫富、身份等诸多因素的变化。
三月二十号一早,钟理在堂弟钟琼家醒来,醒来已上午十一点了。堂弟见他醒来,指使媳妇粉粉热饭开饭。堂弟家两孩子因疫情在家没有上学,两小孩看大伯的眼神跟生人一般无二。
“这是你伯!叫大伯!大爷爷家那头的。”堂弟媳妇粉粉跟一儿一女解释。
“大伯!大伯。”两孩子一先一后怯生生地叫,叫得钟理十分惭愧。
“你大伯一直在外面干大事呢,哪有时间回家呀!你看俩娃娃哪认识他大伯,比村里人还生分呐!门前人说……”
“前阵子……哎呀元旦前后吧,嫂子(指包晓星)回来了,还给我们带了特产、小孩衣服啥的,过年又来看我们,这段时间在钟家湾种地,时不时开车过来在家里喝口水聊聊天带些茶叶啊啥的。我娃儿问这叫大妈的人是谁呢,我说是你大爷爷家的儿媳妇,娃儿问大爷爷家儿子是谁,切!你叫我咋说呢?十几年了!从不回来看看,娃儿他爷爷去世没回,两娃娃出生没回,钟琼他得病也不赏个脸!打个电话也成吧!毕竟路远,咱村里人也不是不讲理……”
“赵琼天天嘴上挂着他大哥他大哥,他大哥可是从来不管不问不惦记他,村里人还当他大伯瞧不上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亲戚呢……”
吃饭时,堂弟媳妇时不时地冷嘲热讽。钟琼心里有气,嫌大哥这些年在外面从不睬他,听着媳妇噎人,嘴上也不止。钟理听话不入耳,只管闷头吃饭。吃完饭,男人继续在堂弟儿子的房里睡觉,一睡睡了整整三天。钟理回家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钟家湾人听说当年的状元郎回来了,众说纷纭。
回家后这两天,钟理除了睡觉吃饭,剩下的时间全躺在被窝里发呆。说不出这半生他有多鄙视这个称为故乡的小地方,二十年来不理不睬不想提及不愿联络,原以为此生不再回钟家湾,没想到他远游二十多年,一身风尘双眼沧桑地回来了。毫无准备,到现在钟理还当大梦一场。
东垣上一村,西坡上一寨,南边上是郭,北边下是屯,关中平原上的村落像蘑菇一样蔓延,空气中沉浮的黄土似云如雾。起起伏伏的山丘像墨绿的钻石一般嵌在关中大地上,扭曲的河流如金色血管一般滋润人间。昨天,钟理坐在车里探望渭北,好像生平初见,好像白发归乡,心中无尽彷徨。
“秦岭生所闻,今日乃相识。一舍蹑其跌,两舍跨其脊。东井闻水声,南箕观簸析。西历华山小,北瞰黄河赤。大荔信毫末,中条真拳石。终夜听猿啼,白昼履虎迹。俯仰天地间,浩然为一色。”(出自宋代张舜民的《度秦岭)
昨天黄昏时坐高铁路过秦岭、旁观西安、途径渭南,回家的路线还是当初的路线,只是路边的风景让钟理刮目相看。春天的秦岭四周满是绿野,黄白的山脊是天神的留白,平原上的人家他曾走过无数,象牙白的土路上也留下过他的脚印。
数不尽的黄干渠,看不完的对檐房,走不完的黄土路,唱不够的秦腔调。方圆上的水塔还有几座,观音庙现今残留几方,道教宫观今在何村何镇,大荔猿人遗址在东北还是西南……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出自宋代寇准的《咏华山》)
秦岭脚下依然冷峻,华山西峰始终高邈。多少人一生在盛赞西岳太华?只因华山是他们直达霄汉的通天塔;多少人一生以见过秦岭为荣?只因秦岭是这方人这片土的精神象征;多少人以生在这片黄土为喜?因为黄土上滋养着百万生灵。黄土依旧,可惜看黄土的人忽然老了。
人生直作百岁翁,亦是万古一瞬中。
昨天一天,从高铁穿越秦岭至堂弟的摩托车回到家熄火,钟理的双眼一刻不停地观望,好像呼吸一样,他迫不及待地重新认识故乡,如同重新认识自己。人们对自己的故乡只有热爱和赞美吗?天下人对故乡统统怀着纯洁的热爱和神圣的赞美吗?钟理不信。
他早把这里的人忘得光光,如今回乡重新面对,好像捡拾自己丢失的尊严一般艰难。他回乡之举是在追随晓星的脚步吗?钟理自己也说不清。只是目下无处可去,他打着送骨灰的名义灰溜溜又必然地回到了这个他憎恨的小地方。想必这里的人们也同样恨他吧,像堂弟和弟媳妇一样,像他从未问候过的长辈一样,像他嫌弃抛弃的钟家湾一样。
“蜂飞蝶舞觅槐花,瓜豆新禾露绿芽。关中平原春色尽,山川两岸好人家。”
钟理似乎听到了一阵音乐,那音乐释放着昂扬雄伟的气势,配着没有语言文字的和音,带着陕北腰鼓的节奏,掺着秦腔的质朴钝拙,那声音恢弘而厚重,那鼓点震得他双眼湿润。钟理在被窝里重新审视窗外的天与地,明明回了家,却是异乡人。
自打董惠芳来家之后,老小的伙食品质直线上升。水煮虾、鱼豆腐、小炒肉、蛋炒饭、紫菜汤,老马瞅着中午饭这一桌也忍不住多吃两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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