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一声惨叫,一道短匕直插入咽喉将他甩了出去,当下闭了气,马蹄骤停,月秉游搂着妻女二人,镇定地辨析着周遭的声响,手掌轻拍二人,不停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待脚步声越来越近,月秉游沉了口气,溢出一丝笑容,温柔地看着玉拂,轻声道:“看来,咱们躲不过这一劫了。”随后收了笑脸,掀开帘子走了下来。
环视一遭,瞧见十数名蒙着黑巾的不明人士,月秉游毋需猜想便知他们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甚至能猜出他们以巾遮面的原因是与他相识。
他环绕一周将这些人的身形,兵器瞧了个遍,随后说道:“你们可以杀我,但请放过我的妻女。”
这十数名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似是为首的人说道:“危月宫罪恶滔天,擢发难数,在你保全妻女之时可有想过他人妻离子散?你会死,但她们,也活不成。”说罢便率先出招,其余人也附和着他,躯身向前。
此言惹恼了月秉游,为了家人的安危,他只能拼个鱼死网破,奈何这十几人的功力了得,他吃力之余已不指望自己能拖困,于是抓了空隙回头大喊道:“玉拂你快带忧儿走!”
玉拂又哪里肯,只见她摇头声嘶力竭道:“不,你若死了,我也不要独活!”随后将马车内部的暗门打开,将月惜迟抛了下去,嘱咐道:“忧儿,你匿在这些茅草中匍匐着走,进城去你季伯父家,不要出声!不要回头!”说罢便拔了剑,跳下马车与那些人对打起来。
月惜迟听话地爬离了马车,却并未远离,而是躲在茅草丛生的林木旁,紧皱着眉头,手指不禁抠在树皮上,心焦地看着这一幕,她看着父亲渐渐落了下风,看着暮色渐至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看着天际决了口子铺下倾盆的雨。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泪水伴随着雨水蔓延下了手背,当父亲被卸掉左手时她紧紧闭上了眼,耳边却遮不住刀剑撕裂血肉的声音。她又双手捂住耳朵,眼睛却不自制地睁开,看见那个威武的身影已倒在了血泊里,四周散落着他脱落的血肉与白骨,她大概意识到那记宠溺温柔的声线不会再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看见母亲萎靡地坐在地上与其中一名黑衣人交谈着,随后缓缓抬手,引了剑,随着一声雷鸣轰然倒下。
月惜迟已哭不出声音了,她两眼没了神,即便是一名黑衣人已来到她面前都唤不回她的魂。那柄剑抵住了她的喉,她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的双眼,没有任何言语,只眉头紧皱瞪着他,仿佛在警示他,威胁他。
那人只紧握着剑,凝视着她,半晌,才缓缓一句:“别恨我。”随即用力一刺,却被一只厚重的手掌擒住了腕。
这时另一名黑衣人出现并说道:“居士,稚子无辜,算了吧。”
那名被唤作居士的人看了她半晌,才痛下决心,收了剑,正欲回身之时,又杀心一起,一剑刺去,只是并未指向咽喉,而是生生刺穿了肩骨。
月惜迟大呼一声,当下痛晕了过去,倒下的一瞬却捕捉到了那人若即若离的言语:“箭已离弦,听天由命。”随后声音消失在了风雨里。
月心的歇斯底里的嘶吼响彻了整座金陵城,月惜迟缓缓听见树木被劈砍的声音,以及除了父母之外最熟悉的声音,她缓缓张口唤着:“姑姑…姑姑…”
一阵窸窣而来,她感觉自己身子被抬高,脸被轻拍着,耳边轻响:“忧儿,忧儿,姑姑在这。”
“姑姑…姑姑…”月惜迟嘴唇似张似合,发出微弱的声音。
“少宫主…少宫主…”镜竺与绮箩焦急地轻唤着。
只见月惜迟骤然睁眼,眼里满是惊惧,心跳奇快,呼吸微喘,当她发觉这是梦时,便松了口气缓缓坐起,又忽然察觉身旁有异物,于是侧头一看,对上了镜竺与绮箩的两张脸,被实在的吓了一激灵,急忙扯了锦被往后躲。
“少宫主,是我们。”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镜竺急忙探头安慰道。
回过神来的月惜迟才松了戒心,愣愣地问道:“几更了?”
“刚过四更。”
月惜迟缓缓点头,不以为意道:“外边又打雷下雨了?”
镜竺与绮箩对望一眼,不敢直视她,均缓缓点头。
月惜迟的神情仍然痴痴的,一直不语。绮箩为了宽慰她,递上了一碗茶水,道:“少宫主吃口茶水压压惊吧。”
月惜迟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直接拂开她的手,掀开锦被踏了下去,镜竺见状急忙扯过一旁的斗篷给她披上,也没有做多余的规劝,似习以为常。
月惜迟立在正殿的门边,直勾勾盯着外头,出了神。良久,才一脚踏了出去,绮箩撑了伞紧跟着她,终于来到了危月宫的坟冢前。
只见月惜迟来到其中一座坟前,墓碑上刻着几个大字:危月宫第七任执掌人月秉游之墓。
这是月秉游的衣冠冢,他的躯体早已被分离无法成形,而墓碑旁边斜插着一柄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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