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昭站在一旁,听着他透着冷调却莫名让人感觉温和的声音。
哪怕此刻他依旧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脸上并不总挂着笑意,可是她却能感受他骨子里的那种温柔和理想。
他所投身的考古,大概就是这样,才让他如此热爱吧。
她大概知道,傅时浔提出让自己主持修复竹简,承受着多大的压力。或许别人会说,是因为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才会这么公私不分。
很多时候,阮昭也面临这种非议,可是她从来都是迎头而上。
然后做出一种让所有人都更加非议的选择。
因为她从来不在乎,她没有所谓的理想,没有所谓的包袱。
她活在这个世上,只求一份自己痛快和舒心。
就是要赚钱,让自己过的舒服,颇有种哪管外面洪水滔天的肆意妄为。
可是现在,她好像隐隐看见一种,叫做理想的东西。
当告别这些小学生之后,两人又前往了古代书画馆。一幅幅珍藏着的古代墨宝,被悬挂在玻璃展柜内,所有人都能近距离的看到古代大师的墨宝。
“不是说我们北安博物馆,有一副镇馆之宝嘛,”旁边有个女生,正低声跟朋友嘀咕说:“是那个唐朝的《报春图》吧,据说这幅画当年流落海外,然后被拿到苏富比拍卖。结果就被国内的爱国商人拍卖了下来,捐赠给了国家。”
女生有些惋惜道:“这次居然没有展览出来。”
她朋友说:“是哪一副啊?”
“唐朝《报春图》,据说是跟故宫博物馆的《五牛图》齐名的一幅画,你上网搜搜,当时的新闻特别热闹。”
她朋友果然拿出手机搜索,一看到价格,当即震惊:“六亿?这幅画当年居然是花六亿拍卖回来的。好有钱啊,妈呀,真的好多好多钱。”
“对啊,据说当时有国外的人跟我们抢,我们国内的这位大佬,抢拍下来,直接捐赠给了国家。大概这就是人家有钱人的格局吧。六个亿的画,眼睛不眨的就捐了。”
她们两个人讨论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馆内很安静,阮昭还是听了个正着。
直到她转头看向傅时浔,就见他目光紧锁,盯着面前的画。
脸色竟是有种奇怪的苍白感。
也是在这一瞬,她发现他握着自己手掌的手,竟然不自觉用了劲儿,男人的力气本来就大,她的手被这么一握。
疼的阮昭不自觉,痛呼出声。
要知道她之前不打麻药清理伤口,都忍了过来。
傅时浔似乎这一声痛呼惊醒,他转头望向阮昭,低声道:“对不起。”
“你怎么了?”阮昭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傅时浔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意外想起一些事情。”
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劲,阮昭也没在书画馆多待,便拉着他一起离开了。
隆冬之下,小院内的花草早已经枯萎,有种冬日里萧瑟感。好在家里打扫的还算干净,这才没让小院出现破败感。
梅敬之一脸沉郁,整个人陷入了低气压。
许久,他看向阮昭,问道:“你这是要准备当圣人了?”
“只是去修复竹简而已,谈不上当圣人吧。”阮昭用剪刀,将花盆里的枝叶剪掉,这是她为数不多还养着的花。
因为外面太冷,家里的花匠就全把花抱到了客厅里。
也给客厅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景致。
梅敬之神色依旧凝郁,声音也没了往日里那种不着边调感:“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放弃的是什么?那可是徐渭的《墨竹图》,你应该知道这样一幅画,到任何一个拍卖会上,都会成为压轴拍品。”
这种身价过亿的画,哪怕是修复费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要是以前阮昭想也不想,就会答应修复。
可是这次,她先是因为要参加考古队的工作,推迟了修复《墨竹图》,现在又因为要修复什么刚发掘出来的秦汉竹简,拒绝了修复《墨竹图》。
他冷笑道:“去年苏富比拍卖过一批汉朝时期的竹简,你猜多少钱?”
阮昭依旧盯着自己面前的花,似乎对这个消息,丝毫不敢兴趣。
“两百六十万,两千根的竹简,才卖这么点价格,”梅敬之继续嘲讽道:“你现在为了这点价值的东西,居然要放弃《墨竹图》。”
知道阮昭脾气不好,他到底话还是没敢说的太狠。
他恨不得要敲敲阮昭脑子里的水。
“文物的价值,并不单单以价格来评定,”当说完这句话时,阮昭的心头有种奇怪的感觉,直到脑海中的记忆回涌。
她站在扎寺的佛殿里,大言不惭的说着,香港苏富比的佛像拍卖出两千八百万的价格,所以扎寺那些佛像,看似无价实则并非如此。
明明不过是大半年的时间,当初那样狂妄说话的人,却变了。
“阮昭,这可不是你会说的话,”梅敬之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她,他一直冷眼旁观着阮昭和傅时浔的交往,可是如果他们在一起的代价,是要让阮昭彻底改变,那么他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儿。
反而是她自己轻笑:“或许吧。”
可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改变,或许跟拥有理想的人在一起,她也会成为那种可以为了理想而努力的人。
阮昭如愿进入实验室,开始着手修复那批竹简。
只是很快就到了元旦节,本来元旦是要放假的,但是她因为正在试验一批化学药剂,因为竹简出土之后,要进行脱色处理。
所以她这几天一直带人在进行试验。
竹简的本色应该是那种淡淡的姜黄色,但是这批竹简在清理干净之后,依旧是那种黑褐色,千年尘封之后,再次出土,早已经裹上了各种颜色。
所以她得用化学试剂,将竹简脱色。
但问题是,之前的化学试剂居然并不好用,她们试用了一根竹简后,并没有恢复成原本该有的颜色。
这段时间里面,他们就一直在攻克这个问题,甚至还亲自请教了北安大学化学系的几位专家教授。
因此元旦,阮昭也没什么时间。
反而是傅时浔居然要去归宁寺帮忙,据说是给上香的游人代写心愿牌。
因为有位师傅生病了,寺庙里人手短缺,因此才会找上傅时浔帮忙。
“要是有空,我就去陪你,”阮昭靠在车里,慢条斯理的说道。
倒是傅时浔说:“没事,工作重要,你先忙。待会我要是忙起来,估计也没什么时间回复你的消息。”
阮昭说:“外面下雪了,你开车小心。”
说完,两人挂了电话。
今天归宁寺的人其实并不如农历新年那样多,来烧香拜佛的人,也不算多。傅时浔在庙里忙了一会儿,居然遇到了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他轻笑着望向对面的姑娘,问道:“临西,有想要求的吗?”
对方正是他弟弟傅锦衡的妻子叶临西,她跟两个朋友一起过来,其他两人原本偷摸摸打量着他,在听到他喊出叶临西名字时,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很快,他替叶临西和她两个朋友写完了红绸。
三人这才满意离开。
只是她们离开时,正好遇到有个人从门外走了过来。
来人穿着单薄黑色外套,脸颊白的堪比这漫山的白雪,却透着隐隐的病弱苍白,最引人的是一头乌黑长发。
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锐利气质。
她走进佛殿,直接在案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直勾勾的望着对面的傅时浔。
“我要解签。”
傅时浔望着她,将签筒缓缓推到姑娘面前。
谁知那姑娘并未伸手拿起签筒。
她说:“我爱一人欲发狂,何解?”
这话里的情绪,太淡。
而她看着他的眼神,太浓。
傅时浔看着眼前的姑娘,低低一笑:“无解。”
说完,他低头在面前的红绸上,写下一行字。待写完后,他伸手递了过来,阮昭接下后,垂眸看着上面的字。
“唯愿与昭昭,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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