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受人点滴之恩,须当涌泉相报。章奋虽然名列“四大恶人”,对自己总算有临终赠书的情谊,无论如何,不能这般任他弃尸洞口,连个坟墓都没有。
穆乘风黯然一叹,只好暂时打消追敌念头,上前替章奋拔出胸前长剑,拭去血渍,就用那柄剑,在洞里挖个土坑,掩埋了章奋。
等到一切弄妥,时已近午,追赶红莲道人自然来不及了。奇怪的是宋飞鸿和秦金二老也一直未见回来。
穆乘风运石封死洞口,胸中感慨万端,又用剑尖在洞外石壁上刻了二十个大字:“声威起恶人谷,宇内尊火神;一朝踏情焰,饮恨竟焚身。”
镂毕,仰天长叹,举步向南而行。
南边那条小河,就是昨天红莲道人和假沈破浪晤面的地方,当时,穆乘风曾目睹小舟顺流向东而去,由此推论,红莲道人脱逃以后,必然也会沿这条小河向东去与主子会合,而那假冒沈破浪的恶徒,多半就藏身在小河下游某一个隐蔽的所在。
穆乘风揣度敌踪,仅上一条线索可循,是以在抵达河边后,便顺着小河向下游追去。
一路行去,但见河水婉蜒穿越乱山,两岸荒无人烟,更看不见任何舟迹船影,行了整整一日,山势霍然开朗,河水也注人平地,远远望去,山下洛水横亘,洛阳城楼,又出现在眼中。
敢情在山中折腾了两天,阴差阳错,仍然又回到洛阳城。
穆乘风沉吟良久,一横心,从怀里取出了“易容药囊”。
洛阳城中,有一条小街,名叫“节孝坊。”
那是一条宁静而偏僻的小街,靠近西城、远离尘市喧嚣,细沙铺地,条石嵌道,两则种着疏落的梧桐树,由街头至街尾,统共不逾十家居民。
换句话说,这条小街几乎被一巨宅占去了大半街面,两列红砖嵌成的高墙,像长臂般左右伸展开去,迎门有片空场,竖着一座节孝片坊,直到邻近街尾转角处,才有五六栋平房。
巨宅中浓荫掩蔽,楼台角隐约可辨,门前五级石阶,阶旁耸然立着两座狮子,黑漆大门终日紧闭,只留一扇边门供人出入,但大门上的铜环吞口,却擦抹得雪亮。
只看气派威势,不用说,这座宅第的主人,如非巨商富贾,必是显宦贵官了。
可是奇怪,多年来,就连街尾那五六栋平房的居民,谁也不知道这座宅第主人姓氏,甚至也没有见过这位有钱的芳邻,长得什么模样。
起初,大家难免好奇,也想法打听过,但打听不出个所以然,天长日久,也就赖得再管这种闲事了。大家只知道这是一位富商的别业,主人并不住在洛阳,宅子里仅有一个老头看管,另外有几名仆妇,协助打扫,而这些富贵人家的仆妇佣人,比穷人家大姑娘还尊贵,平素连大门都难得走出一步,谁能跟他们攀谈得上。
巨宅门禁又极严,门虽设而常关,竟有着“侯门深似海”的意味。
这一天,日暮时分,节孝牌坊前却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帷帘低垂,双辕四辔,风尘仆仆,驾车的是个黑衣光头大汉,生得膀宽肩大,浓眉环目,魁梧而威猛。
车子折进小街,那光头大汉便轻收长疆,放缓了速度,慢慢将车驶近巨宅门前,单臂一勒缰索,马车嘎然停住。
光头大汉扬目四顾一遍,系妥革缰,一折身,飘下辕座,低声向车窗内悄语了几句,便大步朝边门走去。
他刚走近,边门已及时启开,门缝中探出一颗头,满脸皱纹,白发苍苍,正是那位看守巨宅的老头。
四日相触,老头立即躬下身子,轻声道:“蔡福见过七爷。”
光头大汉漫应一道:“四爷和六爷都到了么?”
老头蔡福道:“都到了,蔡福这就去通报。”
“不必!”光头大汉一扬手,沉声道:“你去安置车辆,这儿不用你侍候,但要注意隐蔽,主人不愿让人知道他到洛阳来了。”
蔡福躬身应诺,疾步跨出边门,径自跃登车辕。
就在他解取僵索的时候,光头大汉迅速拉开马车车门,从车内扶出一个步履虚弱的锦袍老人,匆匆走进了巨宅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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