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里苏特和平常一样蹲在楼梯上发呆。
傍晚的夕阳将影子拉的很长,光渐渐敛去,深蓝渐渐开始吞噬太阳仅存的热度,连路上行人的吵闹声都渐渐淡去。
男人停在了他眼前。
他似乎是游客,手里还拿着一瓶看上去才刚喝了两口的矿泉水,但锋利的眼神又不太像普通人。男人站在他身前,将照在他身上的、本就不算明亮的光都掩盖。
里苏特看向他,又觉得刚刚窥见的锋利似乎是错觉,四目相交之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有些不解地与他对视,等他开口。
而他也的确开口了——
“小子。”
他语气随意。
“最近的车站怎么走?”
问路的人吗......?
里苏特站起身和男人交谈。
偶尔是会有这样的游客,毕竟这里也不算景区,也没有什么地图指路。不过没过一会,男人就提出就支付报酬。
......小费确实是常态。
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天生的敏锐让里苏特心中升腾起些许困惑,但他隐藏的很好,路上除去男人偶尔的提问,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当然也没有反过去提问。但......大约是黑帮吧,感觉这个人不像是普通游客。
里苏特这样想着,却在半路就被人摸了裤兜。
“——”
除非是旺季,不然这样带路收取小费似乎是被某些人分了区的,轮不到他这样的小孩——
平时他也不会遇上这样的麻烦,毕竟谁会专门找这么个小孩子带路呢。
再加上专注想这些的里苏特......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这样。
他让男人在原地等待,自己追了上去。
他也没指望能拿回钱,只是被找了麻烦。
但也许这样的自己就变成了麻烦。
这些人不是平常收费的那一批,只是寻常的混混。
那些人不会在这种时候聚在一起......像这样,聚起来十多二十人,只因为有个小孩拿了高额的小费。
比预想中要麻烦。
里苏特站在原地,开始考虑该怎么做。
他很清楚,这一片大部分的混混也是黑帮的人。
如果那个人是黑帮的话——
那一定不会管这种事吧。
他看着眼前笑容让人不舒服的男人,一言不发。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臭小子。”
最多也就......挨揍吧。
虽然看上去可能是黑帮的人,但一般黑帮就算进了监狱,也不会有人赎出来,又不是干部。普通的混混没有这样的价值。
所以就算看他不爽,他们不会对他做的太过分,毕竟不想入狱......大概。
所以当石头砸过来,血顺着脸流下,将视野染红的时候,他没有动。
等他们发泄完了自然就会离开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眯起被血遮掩视线的眼睛,抬手捂住额头上的伤口,粘稠占据了他的触觉,可他只是估算着时间。
......大概再过几分钟就会走了吧。
反正也拿到钱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在这边结束以前,那个人就追过来了。
像是不清楚黑帮的规则、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被殴打一样,就这样追了过来。
里苏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混混们调笑着围过去询问他是不是还要找人带路,准备进行一波根本无法给警察立案的敲诈。
男人沉默着,任由混混说完,然后抬眼,目光越过混混的肩膀,将视线投向了他。
少年的心跳有一刻停滞。
他抿嘴与他对视着,既没有反驳混混的拙劣谎话,也没有为自己争辩。
但是......为什么?
如果这个男人是黑帮的话——最近的黑帮都开始收敛,只有「热情」在迅速发展,所以这些人也只可能是「热情」的——那为什么要追过来呢?
里苏特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想等他开口。
然而男人只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看向了一直纠缠自己的人。
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回答,纠缠的混混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不耐,骂了两声抬手就要抓男人的手臂——
“咚。”
——闷响。
混混倒在了地上。
里苏特怔住,过了好一会才看向男人......踹向混混的那只脚。
这下摔得不轻,他倒在地上,似乎因为这突然发生的事感到十分茫然——过了好一会,才颤颤巍巍地抬手抹像额头,看见手上沾着的猩红液体时发出刺耳又难听的尖叫。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口中的骂声传了出来,可那些肮脏的字眼还没全部吐出口就被男人的皮鞋给碾碎。
男人踩着他的脑袋,一只手还拿着刚刚点燃不久的烟,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他脸上挂着冷笑,像是对混混的狠话不怎么在意,还用鞋跟对着他的头碾了碾,头与皮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中混杂着混混的惨叫。
很快冲上来的其他人也被制服——
男人对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没什么诚意地开口道歉,然后像是觉得太无趣,略微躬下身子,脸凑到了混混眼前。
“有力量的人支配他人,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
他声音低沉,将刚刚混混用来说里苏特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嘲讽似的弹了下烟灰,将烟头拧在了混混的太阳穴。
他看着混混那张扭曲与痛苦的脸,话音中都带上了些许愉快的笑意。
“有力量才能支配他人——这才是正确的。”
将混混教训了一通的男人有些嫌弃地翻找起地上的人的衣服,掏出了刚刚抢走的钱,丢给了里苏特。
少年接住被血和灰尘弄脏的钱币,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又抬手将刚刚那瓶矿泉水也递过来,说让他冲一下才回过神。
白发少年望着他手中的水,嘴巴抿成一条缝。
黑帮也有这样的人吗?
多管闲事、没有任何回报,甚至有可能面临报复——也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过了好一会,他才接过了水,将水淋在自己的脑袋上。
眼前的猩红色渐渐褪去,只余下浸入眼中的水与男人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的脸。
连那张脸都被水给冲刷,一时间有些看不清楚。
之后该怎么解决呢?
里苏特一边冲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这样想着。
......好歹,人家也算是帮了他的忙。
思来想去,往回走有一家私人诊所,说是诊所,其实在私下做器官交易。虽然是黑帮的话也不一定真的能取走器官,但至少能恐吓到他们才对。
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里苏特看见男人似乎愣了一下,但马上又做出了镇定的表情。
把人送过去之后里苏特再次提出去车站。
让人意外的是,原本应该被控制住的混混忽然从诊所里冲了出来。
里苏特一惊,混混对男人的愤怒显然要比对他大得多——他狠狠地推开了站在门口的少年,害得他差点从楼梯摔到下面去——就直奔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那是......瞬间就发生的事。
他只来得及在视野中捕捉到一点粉色,下一刻头上的帽子就不见踪影,身体也不知何时从第三级台阶站到了平地上。他猛地抬头,就见那个冲向男人的混混,胸口开了一个大洞。
血液喷涌而出,将地板的颜色染得触目惊心。
里苏特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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