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里人看来,老钟头嗓门大,性格有点孤僻。而奇怪的是,秦山海却和老人很谈得来,他欣赏老人身上这种直爽豪迈的劲头。
秦山海指着清河桥说道:“钟爷爷,这桥建了,你也可以歇着了,种种菜,散散步,不挺好吗?国涛在镇上工资也不少……”
老钟头挥手打断道:“大海,我早就给你说过,叫我老钟就行,你这出去当了几年兵,回来就整这文化词,钟爷爷这称呼叫的我不习惯!”边说边对着凳子腿敲了敲烟袋锅,“国涛在镇上租了房,让我过去跟他一块住,我不去!”
“因为啥啊?”秦山海问。
“哪儿也不去!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以后也得埋在这儿!一辈子除了使篙,啥也不会,去干啥?给国涛添累赘!村里按月发我钱,我好胳膊好腿的,不能白拿,我就在村口,看个庄稼,护着咱村的安稳!”老钟头面颊苍老,每一条皱纹都宛若刀铸斧刻。
秦山海听了这话心中一震,心里瞬间对老人产生崇敬,老钟头说话有点凶,但每一句都很有道理。
老钟头转头问道:“大海,你这出去了,咋又回来了呢?”
秦山海复员后,心情一直不太好,老钟头这一问便使秦山海打开了话匣子。“我要是没出去过,也就没有苦恼了,没见过高楼大厦,没见过飞机轮船,我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种几亩地,娶个媳妇,就这么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因为咱们的生活原本就是这样。”秦山海停顿良久接着说道:“从小我就羡慕军人,五年前,我坐着咱村唯一的一台拖拉机,去镇上征兵办集合,那时候我是满腔热血要去干一番事业的,在部队我干的不错,超期服役了两年,但是部队规定复员军人原址返乡,所以我回来了,到家一看,咱们村除了这个新桥,别的一点没变。老钟,你知道外面的大城市什么样吗?”秦山海说的动了情。
老钟头抽着烟袋锅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的想法,你现在就像是掉进了井里的大鹅,干扑腾使不上劲,我如果年轻三十岁,我也要走出去闯闯,我年轻那会儿,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目标,我守着这条河使蒿讨生活,饿不死!但现在社会发展的不一样了,咱村有能耐的劳力都去镇上帮工,我说这不是让你去帮工,老祖宗说秀才是文曲星下凡,你的学问赶得上秀才,你既然有这个劲头,就照你想的整,我一直看好你这孩子,你肯定比他们整得好!论文化,国涛也不如你!”
秦山海站起身道:“老钟,谢谢你,这些话我也只有跟你说了。在咱们村,我家算垫底的了,回来家这些天我就在想,我爹培养我这些年,国家培养我这些年,我是该回报点啥了,可是干有力气没地方使啊。”
老钟头用烟袋锅点着秦山海说道:“干啥我不知道,因为我见识浅,也不懂外面的事,但是我告诉你大海,想成大事,就要先干好小事!一口吃个胖子,你说可能吗?”
秦山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大海哥,大海哥,回家吃饭了。”门外有个清脆的女声喊着。
“你家大妹叫你了,去吧去吧。”老钟头挥着手。
秦山海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钱,放到板凳上说道:“这个是我在部队时,国涛借给我家的钱,我爹一笔一笔都记在本子上,一共是二百三十六块八,我都带来了,您收下。”
老钟头起身一瞪眼:“拿走!这是国涛孝敬你爹的!”
“您一定得收下。”秦山海坚持。
“呵呵,小崽,我问你,你和国涛是朋友吗?”老钟头气笑了。
“当然是,我当兵这些年,国涛没少照应我家。”
“是朋友就别算这么清!我年轻时闹饥荒那些年怎么过来的?你拉我一把,我扶你一把,这不算个事!”
“收下吧,朋友归朋友,钱上不能马虎,以后日子还长,老钟,我也想挺起胸膛做人!”秦山海坚持说完,抬腿就走了。
老钟头也没追,坐在板凳上沉默了很久,慢慢从烟袋里倒出烟丝,塞进锅子填实,目光看着远方说了句:“这娃是个好娃!”
秦山海的家在上河村最靠山的位置,三间平房住了五口人。
老大秦山海今年二十三,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小妹叫秦山月,今年20岁,小弟叫秦山河,今年18岁。
海、月、河。兄妹三人的名字都是父亲秦德取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老师。
农村结婚早,按照惯例,大妹秦山月这个年龄生的孩子都该遍地跑了。论长相在上河村也不算差,但却迟迟未嫁。
秦山海在人前最不愿提及的就是弟弟秦山河,因为小河的智力有问题,他三岁的时候,一场高烧将他的智力永远停留在了三岁,村里的孩子都称呼他是三傻子,秦山海成年后,听到这种称呼,着实和人打了几架,渐渐才没人敢当面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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