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风水好。”翁楠希随口敷衍。
翁遥撇撇嘴:“你敷衍我。”
翁楠希报之以哂:“你自己想,我是不是住到这里之后,事业才一下子好起来了?”
翁遥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但几秒后她就反应过来了,知道堂姐说得不全是实话。毕竟风水、星座、运势什么的,堂姐向来不信。她可不是什么红头发的女人,也不是三四年前刚来大城市没讲过世面的小姑娘了啊。
正打算再问,就听到一声:
“叮——”
翁楠希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代表有消息进来。
翁楠希拿起来看了一眼,又盖上,继续吃饭。
翁遥眼珠摆了摆,假装不好奇地问了一句:“谁呀?”
“吃你的,别多问。”
“对了,姐。有件事我跟你说一下。我上次去录节目,有个主持人对我特别特别好。我还以为他喜欢我,结果拍摄结束后,他就跑过来问我,说怎么总是联系不到你,还问你的手机是不是丢了。”翁遥说:“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缺心眼。”
“别理他。”
“哦。”翁遥点点头,问:“他是不是想追你呀?还是说,已经在追了?”
翁楠希盯着堂妹,觉得堂妹自从搬回来住之后胆子大了很多,一些以往不敢聊的话现在都敢开口。她觉得有必要让堂妹回忆一下什么是姐姐的威严,于是问:
“还有十天就进组了,你角色准备得怎么样了?”
翁遥一下子被捏住了七寸。宛如一只被老师点名抽查作业的学生。
当拿到剧本之后,她一直没敢去请教堂姐,一方面是因为知道翁楠希忙,不愿打扰,另一方面也以为在堂姐面前聊韩觉的戏,她心虚。
“现在还在准备人物小传。”翁遥声音老实了下来。
上星期剧本围读结束之后,又过了两天,她收到了最终版的剧本。在进组前,她的工作就是背台词,琢磨角色。琢磨角色,就按照表演课上学的,写人物小传,做性格分析,设计小动作小习惯。
然而翁楠希听了,却说:“人物小传先放一放,这个不急。”
“为什么?这个不是很重要的么?”翁遥没有立即听令,而是等着堂姐说出理由。
“不是说这个不重要,而是对你这个阶段的演员来说,不是特别重要。”翁楠希放下筷子:“我看到过很多演员,很努力地写了非常详尽的人物小传,各种人物剖析,洋洋洒洒分析了一大堆,但最后写出来是一回事,演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翁遥想了想,问:“那我这种阶段的演员,应该怎么准备角色?”
翁楠希说:“不管哪种阶段的演员,都要先弄清楚导演的想法和意图,理解他的影像表达。不然就等于没有弄清方向,准备出来的角色就是白做功课。”
翁遥点点头,心里迷雾驱散了一些。
她回想剧本围读会的交流和探讨。
《情书》两个女主角,分别对应着两种色调。
一边是失去爱人的杜小柏,探讨活着的人如何面对爱人的逝去,故事整体的氛围就跟戏里无处不在的雪一般寒冷。
另一边与之对应的,是女唐景树对过往青春的回忆。回忆的色调清亮温暖,如春天洒下的阳光柔和。
翁遥饰演回忆里的少女唐景树。
可以说【暖】的戏份有大半落到了她身上。她如果没能演好,那么【冷】跟【暖】的对比失衡,电影就会少了力度。
“我不知道我的演技行不行。”翁遥表情有些苦,担心自己演不好:“我学表演才学了一年。”
“我跟你的表演老师聊过。五官能够控制、情绪也算生动自然,已经迈入表演门槛,就现阶段,你技术方面的演技已经够用了。”翁楠希依然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她永远能找到达成一件事的捷径是什么,即便是表演,她也能拨开层层“艺术”和“感性”的外衣,一眼看到实心:
“对演员来说,演技是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讨论一名演员演技好坏的时候,不能单只从技术的角度去评判。还应该看演员对角色的塑造是否成功、塑造的角色是否完成了任务、表演在整部影片当中是否和谐、表演是否打动了观众。而要完成这部分,就得把视角从角色身上移开。就像画画一样,太关注局部,凑得越近,就越容易画出失败的作品。
“我刚入行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如果你是被动地跟着公司标准走,你就每天都会特别累,但如果你走得比公司标准还快,那你就特别轻松。表演也是一样。当你理解了作品,跟上导演的思路,甚至比他还要快那么一点,那表演对你来说就不会特别难。甚至到了那个时候,灯光、音效、构图……都会成为你【演技】里的一部分。”
“呼~”翁遥感觉脊椎被提了一把,身上的压力顿时减去一半。但心里又一次感受到了和堂姐智识上的差距,深感挫败。
翁遥迟疑地看着堂姐,最后还是问:“姐,你等下有没有时间?”
翁楠希看着堂妹的眼睛不说话。
翁遥老实交代:“我想你帮我看看剧本。我担心我理解剧本理解得还不全面。”
“公司给你找的表演老师,费用里也包括了剧本分析。”
“《情书》是讲女人的故事,而老师是男的。只有女人才懂女人。”
“你真厉害。你这一句话既冒犯了男性也冒犯了女性。”翁楠希瞥了堂妹一眼,“到了外面,千万不要发表这种浅薄的观点。你会毁了你姐现在在做的事。”
“姐!”翁遥半撒娇半抱怨。
“行。”翁楠希点了点头:“你把剧本给我,我等会儿抽时间看看,明天跟你聊。”
翁遥连忙跑去把剧本拿来,然后积极地收拾餐桌上的碗筷。悄悄观察堂姐,堂姐面色如常地翻看着剧本,翁遥心里有些懊恼,当初怕剧本刺激到堂姐,所以没能早点请教堂姐。现在一看,自己不仅做贼心虚,还有些浪费效率。
翁楠希看了几页剧本,便搁置一旁,起身去了浴室。洗完澡后去到书房,处理了些报告和文件后,时间已经来到深夜。
关掉电脑,摘掉眼镜,视线随意地在书房漫游,此时才有闲暇打量时隔多日,书房有没有不同。
没有。书还是这些书,没多也没少;周围也没有被堂妹添置什么奇奇怪怪多余的物件;桌上的盆栽依然健在……
拿起被静音冷落了几小时的手机,一打开,就看到屏幕里一堆很多或陌生或相熟的人给她发的消息。
其中有一整列孜孜不倦的问候,来自同一个人。一名才出道的综艺喜剧人。她的追求者之一。他发的最新的一条消息是【朋友,你是已经睡了吗?我要睡了,明天还要录节目。晚安!】,来自十分钟前。
翁楠希心无波澜,但看着【朋友】两个字,霎时晃了神。
他们只在电视台偶遇过一次,连交集都不算有,对方却不知问了多少人,打听到了她的号码。直接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翁楠希声明,自己没有恋爱的打算。对方依然毫不退缩,热情不减,直言想跟她交朋友。
说是交朋友,实际表现出来的,其实和追求也没什么区别。
早晚发送早安晚安,一日三餐关心她有没有吃饭,中间事无巨细地分享自己的生活,有时新到了想的段子或节目里的趣事,也发给她。
翁楠希感觉有些好笑。圈内圈外,追求她的人一直络绎不绝。在她发起【我也是】运动、荣登多国杂志封面、生意规模急剧膨胀之后,追求者的数量直接缩水大半。面对聪慧而强势的她,大部分男性在掂量过后,自惭形秽,大多选择望而退却,就连奢望都不敢。留下的或新加入追求者行列的,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享有高地位,要么在某个领域颇有建树,政界,商界,学界,演艺界的都有。
因此当一个才出道一年的综艺搞笑艺人,突然对她轰轰烈烈发起追求时,就显得格外显眼。
翁楠希一直没有把对方拉黑删掉。
这很不像她平时的作风,导致翁遥知道这件事后,还以为这人或许暗藏某种潜力和优点。
其实没有。
对方长相普通、家境普通、能力普通,就连追求的方式也很普通。
翁楠希之所以没删了对方,只是因为对方让她想到了某些事。
翁楠希把书房的灯关上,只留了一盏台灯。她弯下腰,从身后柜子里的保险箱中,取出一叠照片,摊开,摆在桌上。然后端着酒杯,一边喝着酒,一边拿起这些照片一张纸看过去,每一张都看上好久。
照片已经看过好几次了。
看这些照片,看的不是照片里的人,看的是自己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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