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连眸光也清浅起来。
“你知道前儿皇上会派人抄没池家?”林憬还已去外头端了碗清粥进来,并且在她身后加了个大引枕给靠着,口中不无好奇地问道。
在嬷嬷们奉池夫人之命将盈持押往议事厅的时候,林憬还当时想要出手阻拦,就怕在这节骨眼上她有去无回,但是盈持用笃定的眼神阻止了他。
“我哪有那神通?不过是相信天道好轮回罢了。”盈持咽下一口粥,眼睛直盯着那只碗,这碧梗粥煮得极软,香喷喷地,配上小菜止饥又解馋。
林憬还听见如此不用心的鬼话,不禁睨了盈持一眼。
被盈持觑着了,盈持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有点发热。
实话是必定不能说的。
前世的天隆三十二年暮春,三月二十三日未时,锦衣卫奉旨查抄上京户部尚书池家,抄没家赀折银计九百三十二万两,其中包括金、银、古画典籍、名品珍玩、绸缎皮草、华服首饰,各地房屋田产无算。
这些数字宫里与户部光统计就花了两个多月。
此案不仅在民间引起轰动,宫中也颇受热议,盈持自然有所耳闻,以她的能耐,自然连时辰都可以记得十分准确。
一碗粥喝完,盈持长了点力气,不像醒来时那么虚弱了,林憬还这才不急不慢地理了理她耳际的碎发:“谢文绍回来了,眼下在外头候着。”
见盈持要起来,林憬还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她抱至圈椅里放下,见她因牵动伤口疼得微微打颤,未免薄怒含嗔地道:“忍着些吧。”
盈持见他秀气的俊脸上眉棱微挑,星眼清冷,唇角斜斜地一勾,登时禁不住冲他做了个鬼脸。
外头谢文绍听叫,猫着身子轻手轻脚进了屋,见了盈持竟倒头就拜:“小的见过姑娘。”
盈持稍稍抬了抬包扎过的手,察觉似乎不大明显:“起来说话。”
谢文绍起身恭恭敬敬垂手而立:“回姑娘,昨日夜里,小的带着弟兄们已将最后一批东西都送去青梅苑了,按照林二爷嘱咐的时辰,小的一刻也不敢提前,一息也不敢迟后,都妥妥地送进那院子里头了。”
“你做得很好。”盈持微弱地一笑,看起来相当良善,“下面的兄弟记得犒赏一下,回头找林二爷领银子就是。”
谢文绍听得盈持夸的是“你”,不由得心中一热,连忙应下。
忽听盈持又说:“后头事情还多的是,往后我还指望着你替我打理生意哩。”
谢文绍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好比吃了颗大大的定心丸,连忙晃着脑袋躬身含笑道:“小的愿为姑娘效力,万死不辞。”
这边京畿道的仓库里头,还有六十万两白花花的现银原封未动地叠放在那儿。
房间里的灯不算明亮,但足以照见谢文绍眼角细细的笑纹,这笑是发自内心的。
“你答应过的。”盈持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心中颇多感慨。
幸好她没有看错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遭遇怎样的困境,谢文绍总是识时务的。
事情的第一步已有小成,谢文绍功不可没。
“姑娘,既然事已经告成,不知小的能否将家母与兄弟接回?”谢文绍小心地试探道。
盈持会心一笑:“不要急。你母亲和兄弟过阵子就让他们回来,只是红契我现在还不能还给你,你不会介意吧。”
谢文绍听了,心道你可真会说话,我怎么可能不介意呢?
可到底不敢再随意顶撞,估摸着盈持与林憬还要做的绝不会普通的买卖,所以才压着两张红契不放。
能先回来就好,至少可以亲自侍奉老母,照顾兄弟,不用担心他们是不是受苦。
“说到红契,再过个几日,我就会将谷红菱的红契送给史信安,你心里也得有个数才好。”
谢文绍一听,原本总有些歪斜的肩膀顿时端正起来,越发地毕恭毕敬了:“小的领会得,小的见了史大人必定不会说漏嘴的。”
完了又小声道:“敢问姑娘,那个史大人究竟是什么大人物?”
“大人物?”盈持笑了笑道,“这话说得太对了。他虽是个太监,却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见谢文绍仍一头雾水地站在那儿,盈持憋住笑道:“那是九门提督。”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竟能用扬州瘦马搭上九门提督史信安。
那可是简在帝心的大宦官!
她、她、她还让自己认了谷红菱做义妹,这几日夜间全靠史信安给的凭信,他与弟兄们才能大摇大摆地顺利通过上京城。
谢文绍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眨巴眨巴眼睛,却骤然觉得盈持深藏不露更加可怖了。
这间普普通通的屋子也随之充满更加森然的威严。
说到上京城举足轻重的九门提督,这小丫头脸上的笑也是那么不痛不痒,好似九门提督在她看来,也没啥了不得似地。
相当地……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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